“你还说?”申田田扬眉瞪眼,作势挥拳,简真抱着头,蹿到椅子后面去了。
“吉兆,凶兆?什么意思?”方非一脸茫然。
“嗐!”简怀鲁摆了摆手,“这些都是迷信,大可不必当真。”
方非缠着要听,简怀鲁犹豫一下,才说:“相传这条潜江里面,茂着远古的水巨灵。它偶尔会向过路的道者显灵,借河里的灵鱼,幻化成一张人脸。要是笑脸,这个人就有福了,若是哭脸,这个人就要倒霉。可是除了你,我们谁也没有见过这张脸。以前经过的时候,小真和小容老是看个没完,可连胡子也没见过一根,次数一多,他们的心也就淡了……嗐,扯远了,这些都是迷信,你大可不必当真。水巨灵消失了十多万年,只怕早与江河同化,哪儿还有什么笑脸哭脸呢?”
简怀鲁极力安慰方非,可他越安慰,少年越心慌,那张脸栩栩如生,哭泣的神情,就跟平常的老人没有什么两样。难道说,海星怪的话都是真的吗?
方非心烦意乱,低头不语。申田田看着丈夫,迟疑说:“死酒鬼,要么,我们不去玉京了?”
简真一听,忙说:“好哇,好哇!”只要不考试,他什么也肯做。吹花郎还有犹豫,方非却说:“不用了,去玉京就好了,简伯伯说得对,这些迷信我才不信!”
申田田暗暗松了一口气。简真却气得要死,心里痛骂:“这个死方非,真是不讲义气!”
这时水声雷动,前方越来越亮,华兽车刷地一下,忽从一个洞口蹿了出去。
上下左右,又是一阵颠倒,河水爬过了任意颠倒墙,进入了一片辽阔的水域。河水虚无、千丈空明,由于某种神力,灵河的水族止于瀑布,来到这儿的,只有游鱼细鳞,不见江湖水怪。
华兽车拐了一个弯儿,忽然向左驶去,前言云开雾散,耸出一尊巨大的石像。巨像黑白间杂,挺立在灵河岸边,结云搅雾,少说也有百米高矮。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披铠甲,容貌阴沉,浓密的胡须一直垂到胸前。
他坐在一个乌龟壳上,龟壳里伸出四条利瓜,龟首出没的地方,悍然冲出一条凶狠的飞蛇。飞蛇一半藏在壳里,一半蟠着男子,两片翅膀尽情展开,晃眼一看,就像是长在男子的背上。
“这是谁?”方非忍不住问简真,大个儿怒气未消,也不理他。简怀鲁接口说:“这是水神玄冥。这个半龟半蛇,就是四灵中的玄武。玄冥乘坐玄武,镇守玉京的北方。”
“玉京快到了吗?”方非欣喜若狂。
华盖车爬上了岸,到了玄冥像前。申田田停车说:“小真,你去拜拜玄冥,让他给你一点儿好运气。”
简直嘀嘀咕咕,自去参拜玄冥遗像,方非无所事事,绕过龟壳,走到巨像的后方。
刹那间,似为闪电击中,方非身子一震,扑通一下,跌倒在高高的山顶上。
没错!眼前这条灵河,正从高山的顶上流过。河水奔腾直下,蜿蜒绕过山脚,利利落落,将一座大城剖成了两半!
一座壮丽的大城,正在方非的眼前展开——它是传说之城,也是梦想之都,它是道者的王城,也是震旦的中枢。无数的道者在这儿生,在这儿长,在这儿魂归幽冥。每天的朝圣者成千上万,他们途径千里万里,划过耿耿长空,他们满怀希望而来,又带着伤心和失落离开。
飞行器的流光汇成了一条大河,光河浮空而过,在城里流进流出,就像是无心的光阴,从天地的源头而来,又向天地的尽头流去,不舍昼夜,永无休歇。
站在玄冥山顶,浑天城扑面压来,那样子像是宇宙未开。它是中央的帝王,也是四灵的主宰。
这一座城不在地上,而是悬在空中,乍一瞧,就像是一个光亮亮的热气球,饱满鼓胀,蓄势待发。可是仔细再看,它又变成了一个苍苍黄黄的蜂巢,浑身布满了细小的孔窍。倘若凑近一些,这些小孔比城门还大,它们是浑天城的门和窗,这一座空中之城,没有楼梯,也没有桥梁,只有乘风驾雾,才可穿门入户。
浑天城下,积明湖一平如镜,天上的巨城年复一年,对着湖水顾影自怜。灵河水从湖口流入,又向南流出,汇合神源、心照两条沟渠,将地上的玉京分成了四块,这四座内城也以四神命名——东方勾芒、南方朱明、西方蓐收、北方玄冥。
远远望去,城里的道路细微如镂,好似数不清的皱纹,刻画出了古老都城的历史。城内的建筑千奇百怪,有一座高楼,恰似巨大的沙漏,两座金字塔针锋相对,一座四平八稳的坐落在地,另一座使巧弄险地倒悬空中。
还有一栋房屋,流水包裹四周,好似一颗亮晶晶的水球,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方非猜测得到,这座房子十九出自任意颠倒墙。可他又想象不出,这样的无门无窗,又怎么进进出出?
正瞧着,简真走了过来,咋咋呼呼,开口就说:“我参拜玄冥的时候,石像的左眼转了。左眼转运,右眼转劫,我就要时来运转了!哼,不像某些人,见了水巨灵的哭脸,一定要倒大霉!”
方非搅了他“不必考试”的美事,大个儿逮着机会,就想狠狠奚落他一顿。不料方非望着山下,心神恍惚,大个儿的宏论,他只听见了最后三个字,随口问:“谁倒霉呀?”
挖苦不见效,简真有点儿心急,正想说得更加露骨,急听得得连声,华兽车开了过来。大个儿把嘴一扁,变成了一只闷嘴葫芦。
上了车,申田田眉开眼笑,见了方非就说:“艾呀,我们家的小真参拜玄冥,石像的左眼珠转了,这可是个大大的吉兆哇。我们家小真,呵,就要时来运转啦。”
方非还没接嘴,简怀鲁冷笑一声:“石像转眼珠,有什么了不起?当年韩昭拜玄冥,左眼珠不也转了吗,可他就是没考过。李狂呢,玄冥转了右眼,后来不也考过了吗?”
“死酒鬼,不能拣好的说吗?你怎么不说卫仙芝拜玄冥,左眼转了,她也考中了。你说的李狂,哼,他入宫的第一年就横死,玄冥的右眼可不是随便转的。”
申田田的唾沫星子飞到了吹花郎脸上。简真站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眼里那股得意劲儿,好似已经做了八非学宫的学生。
华盖转顺水下山,向着玉京驶去。道者大多高来高去,偌大一条河流,显得冷冷清清。
眼看玉京在望,“嗡”的一声,一个道者驾驭飞轮,闪电般拦在车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