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声尖叫,像是高飞的雁儿挨了狠狠一箭。众人让这叫声吓了一跳,纷纷拿眼瞪向申田田——女狼神一手捂嘴,一手指着宝甲一角,两眼睁得老大,仿佛见了活鬼。
“什么?”简怀鲁循她手指一瞧,忽也目光呆滞,脸色发青。这时一个售甲员走上来,冷冷地说:“大厅里不许高声喧哗!”
申田田这时缓过劲来,指着恺甲叫嚷:“怎么回事?前两年都是五十点金,怎么一年的工夫,就成了一百点金。天啦,这是怎么回事?”原来她说是的金狻甲的价钱。
“有什么好奇怪的?”售甲员瞅她一眼,“现在除了钱包不涨,什么都涨。玉京的房产一天一个价,吃一顿饭也要多花两倍的价钱,这副甲可是经典款,才涨一倍,照我看,一点儿也不贵!”
“不贵!”申田田声嘶力竭,“去年还是五十点,今年就变成一百。你们这是坐地起价,做买卖也要凭良心……”
“良心?哪儿买这玩意儿,我倒想换两个子儿花花。”售甲员很不耐烦,“你嫌贵,可以不买呀!喏……”他抬起手指,向东里扫,“那边都是便宜货,什么狗吃什么屎,什么鸟搭什么窝,做人也要量力而行……”
“小子,用不了你来教训我。”申田田的食指顶到对手的鼻子上,“你妈妈把你养成这样,真是太不负责了……”
“算了……”简怀鲁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妻子拖开。可那小人不知死活,还在那儿跳脚大骂:“嫌贵,嫌贵就别来呀?瞅你那土样,就是一个乡巴佬儿,你想动手,哈,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呢!乡巴佬进城,呸,尽是一股锄地鼠的臭味……”
简怀鲁有点儿吃不消,大叫:“简真,快来帮忙,你妈妈,哎哟……”叫声未落,申田田一脚飞起,几乎踢到了售甲员的下巴,如果擦上一星半点儿,可不止整容那么简单。
丈夫儿子齐心协力,才把女道者勉强按住。售甲员大获全胜,心情舒畅无比,两手揣在兜里,吹着口哨去了。申田田咆哮一阵,平静下来,瞪着丈夫两眼出火。简真哭丧着脸说:“妈,这下怎么办?我的甲……”
女狼神的胸口起伏两下,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简怀鲁心底一恸,苦笑说:“算了,管家婆!你忘了吗?山胖子不是说过:甲不是最要紧的,决定胜负的还是穿甲的人。”
“呸!”申田田给了他肩上一拳,“你一个羽士,知道什么甲士的事?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追求我的时候,经常逃课去甲室偷看!”
简怀鲁连连挠头,一副“叫你发现了”的蠢相,只叫申田田心气舒坦。女道者喜也快,怒也快,转眼收拾心情,一阵风向前走去。她扬着脸儿,面对一片恺甲,就像是检阅队伍的统帅,身后跟着一群小兵兵,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这一路瞧去,价廉的物不美,物美的价不廉,没有一副称心如意。申田田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会儿摸摸甲胃,一会儿又唉声叹气。忽然她脚下一顿,停在一副恺甲前面,后面的简真收不住脚,丁零当啷地倒了两副恺甲,惹来售甲员的一顿臭骂。
铠甲红黑相间,摆在一个角落,孤孤单单,积满灰尘,只因长年无人问津,显示变化的通灵镜也挪到了别处。光看恺甲本身,甲片厚重,气宇雄浑,比起许多恺甲都要宽大。
申田田注目那甲,片刻间有些失神,她将拳一握,似乎定下决心,转身说:“小真,神形甲不能光看外表,只要胜得过对手,变成什么样子,一点儿也不重要。”
简真还没咂摸出这话的味儿,简怀鲁已抢着说“对呀,甲的好坏不在模样,只要飞得快,变身快,攻守兼备,就是极好的恺甲。”
“这副甲是铸甲名师陆苍空的手笔,以前卖四百点金哟。”申田田笑眯眯地补充。
“没错。”简怀鲁乐呵呵接嘴,“如今才卖四十九点,七七四十九,多吉利的数字呀……”
“听说这甲造价太高,卖得又坏,陆苍空差点儿破了产,前几年这可是一件大新闻。”申田田不胜感慨。
“为什么卖得不好?”简真忍不住问。
夫妇俩相对一笑,那笑容又诡秘、又暖昧,简怀鲁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就是,嗐,变身稍微不合一般人的意。可是,小真你是一般人吗?当然不是,你可是呱呱叫的小子,这点儿小事情,你会放在心上吗?”
简真给人吹捧了两下,傻呵呵一笑,这才想起看那铠甲的名字。名牌被灰尘盖住,他伸手了拂,先看到了一个“火”字。大个儿心头一喜,猜测后面不是“牛”就是“虎”,牛嘛,笨是笨了一点儿,可是冲劲十足,如果是虎嘛,呵,那可就赚到了。
他的心子砰砰乱跳,手指向后一抹,指下缓缓露出“豕”字。他盯着这个字眼,鼻子上像是挨了一拳,一丝红润缓悠悠向上蔓延,转眼间,他的小眼里涌出了一汪泪水,嘴巴哆哆嗦嗦,似有满腹的话儿要说。绊了一下,大个儿直起身来,两腿颤颤巍巍,双肩抖个不停,胸脯一起一伏,把浑身的热血都压到了脸上。
“我……”简真声嘶力竭地叫嚷起来,“我不要这副甲!”
简氏夫妇默默点头,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气。简真望望这个,又瞧瞧那个,心底升起一股绝望,两行泪水夺眶而出,稀里哗啦,全都流到衣襟上面。
“火……甲?”简容不认得中间那字,“妈,这是什么字?”
“这个……”申田田眼望别处,“嗐,问你方非哥哥去?”
简容又问方非。方非说:“这个读‘是’,好像是猪的意思。”
“不是猪!”简怀鲁纠正说,“是野猪!”
简容小嘴张圆,又笑又跳:“好哇,哥哥要变猪,好哇,哥哥要变野猪……”
“胡说……”简真抽抽嗒嗒,“我、我才不要这甲,我才不会变猪……”
“哟!”申田田两眼睁圆,“你说话还真管用哇,这个家里要变天了吗?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说不行就不行你说不考试,我们就该打铺盖卷儿回家吗?”
“我可没这么说,我、我就是不穿这甲!”
“那你怎么办?光着身子去考试?”
“还、还有那么多甲,干、干吗非得这一副?”
“我就看上了这一副!怎么着了?”申田田眼里出火,差点儿把大个儿活活烧死,“你马上给我试甲!”
“我死了也不试!”简真王八吃秤碗,一时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