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阴沉沉的脸凑了过来。长长的面孔,巨大的鼻子,眼睛灰冷锐利,薄薄的嘴唇徐徐张开,吐出一口暖暖的白气。
方非猛的意识到,这是一张真人的脸。紧接着,四面的烟雾散开了,所有的面孔带着无声的嚎哭,去了那一个九幽之地。
一个高个子男人站在面前,他托着烟斗,微微欠身,羽衣灰白冷淡,与他的脸色十分相称。
方非望着这人,不由想起见过的魑魅。
“坚强的神经,顽固的意志。”高个子盯着方非,仿佛在鉴赏一件古玩,“不错,你没有被我吓倒,真是一个作案的好料子。”
他往后退了一步,大踏步走到一张靠椅前,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我们好好谈谈!”
方非迟疑了一下,上前坐下。他只觉得这个高个子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说说你的事!”高个子一面说,一面注视着方非。方非一言不发。他答应过燕眉,绝不吐露隐书的事。
“好吧,换个说法。”高个子身子略向前倾,“你认识太叔阳多久了?”
少年一愣。本以为对方会问隐书,怎么奇峰突起,又说道太叔阳身上了?他愣了一下,随口说:“从进来算起,一天两夜。”
“你以前没有见过他?”
“没有。”
“你是一位度者?”
“对。”
“你的点化人呢?”
“我们失散了!”
“失散了?”高个子古怪一笑,“因为冲霄车的事?”
方非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大叫:“你怎么知道?”
“坐下,坐下。”高个子招了招手。
方非颓然坐下,心里满是恍惚的念头。高个子接着说:“还是来说说你的事吧。听说你是个异见者?”
“异见者?”方非有点茫然。
高个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幽幽地说:“你反对白王吗?”
“白王?”方非还是摸不着头脑,“我不认识他。”
高个子一瞪眼,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他想了想又说:“你和太叔阳因为白王的事吵过架吗?”
“没有,我们很少说话。”
“你知不知道,他袭击过一个异见者?”
“我知道。”
“你知道?”高个子眯起眼睛,“你不会因此痛恨他吧……”
砰!黑门忽地倒下,飞进来两个人。方非吓了一跳,定睛望去,两个勤务正在地上挣扎。跟着门前一暗,一个庞然巨影堵住了大门。
“山烂石。”高个子徐徐起身,“你有何指教?”
“不敢。”胖道师满脸是笑,从窄门里挤了进来。一身肥肉好似刚出锅的果冻,到了屋里,还在嘟嘟地抖动。“听说你抓了我的考生?”
“这不关你的事!”高个子冷冷地说。
“谁说的?我是考官,他是考生。你向考生下手,也不问问考官的意思吗?”
“山胖子,你少得意了。”高个子哼了一声,“哪天你落在我手里,我会把你这身肥肉熬成汁!”
“那你可要准备一口大锅了,”山烂石笑容不改,“阴暗星巫史!”
气氛凝固了,巫史的身上发出冲天的寒气,山烂石耸在哪儿,却如一座大山,再冷的寒风也吹不走山上的石头。
“我来晚了!我来晚了!”一个老头冒冒失失地闯进来,见了巫史,两眼放光,三两步赶上去,紧紧握住他的左手,“哎呦呦,我的好星官,你可真是个稀客啊。怎么,来瞧令爱吗?我猜她考得呱呱叫。说真的,我都安排好她的寝室了,正对冷月林。景色没的说!”
巫史一言不发,等到老者一口气说完,才点头说“那丫头随她去,我来这里有别的事情。”
“什么事?”老者急切地问,“要我帮忙吗?”
“乐宫主,您老不知道吗?”巫史冷冷地说,“天试院死了一个考生!”老者张大了嘴,愣在那儿。
“死者名叫太叔阳。”巫史抬起手来,指了指方非,“和他同一间寝室。”
方非的脑子嗡地一声——太叔阳死了,怎么会?早上离开的时候,他不是还在床上翻身吗?
“报案的人是温明。八非天试里发生了这种事,死者又是太叔广的儿子,我只好亲自来一趟。”
“来得好,来得好。”老者一转身,又变了一副嘴脸,冲方非大吼:“你怎么回事?”
方非这才看清老头儿的容貌。他的五官平平无奇,花白的头发捋得整整齐齐。羽衣的白丝底下,露出漂亮的金绣。只是老人家穿着,有点不太合适。十个手指戴满了戒指,宝石的成色出类拔萃,如果戴在少女手上,那就更好了。
老头儿瞪着方非,一脸的凄惨沉痛:“你叫什么名字?哼,我取消你的考试资格!”
“乐当时!”山烂石淡淡地说:“凶手是谁,还没定呢!”
大宫主一愣,转过头来,又是满脸堆笑:“巫星官,凶手定了吗?”
“暂时没有,可这小子嫌疑最大。我得带他到白虎厅。”
“没问题。”乐当时把手一挥,“你只管带走……”
“不行!”山烂石接口说,“他还没考完呢!”
“人都死了,还考个屁啊?”乐当时怒气冲天。
“他如果不是凶手呢?”山烂石慢悠悠地说,“乐大宫主,你担保收他进八非学宫?”
“什么话?这是两码事!”
“教好一个学生很难,毁掉一个孩子很容易。乐当时,阴暗星,如果没有确凿证据,你们别想带走一个孩子!”山烂石说话慢条斯理,可字句中却有一种不可辩驳的气势。
乐当时张口结舌,巫史的嘴角透出一丝诡笑:“山胖子,你认识者考生把?”
“不认识!”
“那你为什么维护他?”
“我对考生一视同仁。”山烂石笑了笑,深深看了巫史一眼,“阴暗星,你的女儿遇上这种事,我也一个样。”
巫史脸一沉:“山烂石,我不喜欢你这样跟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