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死了吗?”方非的脖子剧痛,眼前一阵发黑。
咻,青光迸闪,烂脸人发出了一声闷哼,跟着方非的脖子一松,眼前黑影晃动,烂脸人手舞足蹈地飞了出去。
少年一定神,只听砰的一声,烂脸人撞上了一面断墙,软绵绵瘫倒在地。
青光再闪,怪人又倒了两个,可是更多的人扑了上来。
求生的意念回到了脑海。方非挣扎起身,忽觉右臂一紧,给人牢牢扣住,他挥棒要打,来人一声锐叫:“别动!”
声音清冷熟悉,方非只一呆,连人带木飞了起来。断手佬号叫一声,蹿起老高,张开五指狠狠抓来。一刹那,他抓住了方非的衣角,可那羽衣如烟似雾,从他的指间无声溜走。断手佬捞了个空,身子失去平衡,砰地摔在地上。
方非身子悬空,低头望去,下面的怪人蹦着跳着,怪叫连连,叫声凄厉悠长,叫人不寒而栗。他不由别过头来,一道剑光跳入眼帘,又短又小,暗淡昏黄。
小黄精剑!方非心头一动,明白是谁到了!
废墟有如一排浊浪,飞似的往后奔涌。不一会儿,锈色渐渐褪去,光彩一涌而出,一条曲曲折折的长壕,分开了玉京和废墟,二者的界限分明,恍如光明与黑暗。
两人落在了光明的一侧,天素放下方非,面孔微微泛红,方非尽力爬起,浑身说不出的困倦酸痛。
“你来忘墟干什么?”天素冷冷看他一眼。
“忘墟?”方非一呆。
“哼!”少女脸上的红晕褪去,肌肤冷如冰雪,她一指身后,“就在那边!”
方非望着废墟,回想刚才的凶险,浑身打了一个寒战,他本想说明原因,可是一瞧天素脸色,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反问说:“你呢?你去忘墟做什么?”
天素一怔,脸涨得通红:“我上哪儿去,关你什么事?”
“是啊!”方非故作心平气和,“我上哪儿,跟你也没有关系!”
“咦!”天素认真打量方非一眼,皱了皱眉,冷冷地说,“不错,这样很公平!”她一甩手,转身要走。
“请留步!”方非忍不住叫了出来。
“还有什么?”天素扬起眉毛,很不耐烦。
“这个!”方非小声说,“借我点儿钱好吗?”
“要钱做什么?”
“我飞不起来了,我赶着坐车回家,钱……晚上拜斗的时候还你!”
天素看他一眼,皱眉说:“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赶着回家!”方非的脸色红里透紫,羞得快要抬不起头来。
“我的意思是,坐车还要用钱吗?”
“龙马车……”
“龙马车?真奢侈!”天素的眼里闪过一丝鄙,“你不知道吗?玉京里有种车是不花钱的!”方非茫然摇头。
“跟我来!”天素转身就走。
穿过一条长街,两人在十字街口停下。街头竖起一根透明的圆柱,柱身弯弯曲曲,两边触须横生,活是一条巨大的蜈蚣。
圆柱两边,几条无腿长椅飘在半空。椅子上坐满了年轻男女,头发幻得花花绿绿,脸上描画心情文身。有人吃着零食,有人捧着书看,还有的人正在通灵。
街上车流如织,飞剑来来去去,方非站在那儿,只觉不胜迷茫。他的脑门隐隐作痛,思绪乱成一团。下一步该做什么——他扪心自问,可是全无答案。
忽觉有人拍肩,一回头,天素冷冷地说:“车子到了!”方非团团乱转,不见有车,只见蜈蚣形的圆柱化为了明亮的红色。
“往后看。”天素十分不耐。
方非一回头,后面危墙高耸,挂了一条巨大的蜈蚣。蜈蚣百手干足,通身透明,肚腹的中间,隐约可见人头人脸。
“啪”,蜈蚣脊背裂开,露出来一排排坐椅。坐椅上紧巴巴的,挤满了不少乘客。这时有人起身,踏着背壳走了出来,他们走在垂直的墙面上,就像上街闲逛一样随意。
方非恍然明白,这条“蜈蚣”是一辆车,而这一面墙,正是任意颠倒墙。
候车的道者纷纷起身,快步走到车里。天素一心急,扯住方非的衣袖,飞似的跑到了墙上。
世界颠倒过来,一条大街落到了身后,另一条好似瀑布倒挂,落在了斜左前方。
赶到时车厢已满,天素怒道:“这下好了,磨磨蹭蹭的,你活该站着回家!”
“天素!”方非沉默一下,轻声说,“谢谢你!”
“你住哪儿?”少女好似没有听见。
“玄武会馆!”
“记得在伏羲大街下车,哼,别又忘了!”
方非一点头,走了两步,忍不住回头望着天素,他的心中乱如麻,咽了一口唾沫说:“那么,晚上见?”
天素看着他,目光冷冷淡淡。方非的心收缩了一下,默默走进车厢,身后的背壳轻轻合拢,这时间,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晚上见!”
声音轻不可闻,方非应声回头,天素俏立车前,身影若隐若现,仿若窗外的冰花,美丽而又飘忽,时刻都会融化。
一刹那,方非的心里涌起了一股悔恨,恨不得马上冲了出去,向天素坦白一切,求她救救简真——可是已经晚了,车身晃动起来,大蜈蚣百足齐挥,一眨眼,少女就消失了!
世界开始颠来倒去,蜈蚣车无声向前,它巧妙地扭动身子,紧贴住一面高墙。这也许不该叫墙,而是应该叫路,这一条任意颠倒路,隐约藏在玉京的深处。
越过高高的围墙,蹿上危楼的尖顶,大蜈蚣摇头摆尾,顺着陡峭的墙壁向下滑行。那面峭壁光光溜溜,也是一块巨大的通灵镜。镜子里面,水光光眉飞色舞,有说有笑,浑不知大蜈蚣钻过她的耳朵,爬过她的双眼,顺着鼻子往下,在她的嘴边滑了-跤,跟着一头扎到了下方的屋顶。
方非身边的座位空了满,满了空,眼前忽明忽暗,掠过一片青茫茫的文字,每个字都如一根尖刺,扎得他两眼生痛——
“想见到雷车后面的人吗?那就来考八非学宫吧!”
拜斗成功,就能进入八非学宫,进了八非学宫,就能见到燕眉——一换在以往,为了见到少女,哪怕只是一眼,他也甘愿付出一切。可现在,简真也许再也拜不了斗、再也进不了八非学宫,往坏处想,还会丢掉小命。抛下他去拜斗,自己又算什么?忘恩负义?还是卖友求荣?简真不肯出卖朋友,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他呢,他又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