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站,伏羲大街!”一只大黄鹦鹉尖声报站,蜈蚣车滑行一段,缓悠悠停了下来!
方非恍惚下车,呆了呆,一握拳头,向着会馆跑去。
赶到住所,两个男人已经醒了,各叼一只烟斗,正在那儿吞云吐雾。两个女子并肩坐着说话,只有简容无事可做,呆在一边闷闷不乐。
看见方非,众人全都吃了一惊。申田田叫到:“小家伙,你的脸膛怎么比锅底还黑?”
方非一摸脸,黑乎乎尽是泥灰,他喘息两下,大声说:“简真、简真被人抓走了!”
这消息突如其来,众人齐刷刷站了起来。少年上气不接下气,把经过讲了一遍。
方非说完,简怀鲁嘿地出声,敲灭烟斗,冷笑说:“好家伙!还有这一手?”
“谁这么缺德,出这种阴招?”申田田眉眼泛红,几乎快要落泪。
“怪不得别人!”简怀鲁狠狠一皱眉头,“只怪我们防范不周。”
“怎么办?怎么办?”申田田活似一只大鹅,上了烧红的铁板,踱来踱去,方寸全乱。
“唉!”禹封城伸了个懒腰,“也没什么大不了,把人夺回来不就得了?”
“你说得轻松!”申田田气恨恨地盯着他,“玉京这么大,上哪儿去找人?”
“是啊!”简怀鲁脸色阴沉,“但愿他们只抓人,不灭口!”
禹封城哼了一声,扬声说:“笑笑,那东西我带来了,就在壁橱里面。”禹笑笑转身拎出一个笼子。笼子里的东西受了惊动,扑啦啦响个不停。
“什么?什么?”简容两眼放光。
禹封城一摆手:“关上门窗,不要透光!”
关了门,拉上窗帘,屋子一团漆黑。禹笑笑抽出符笔,一指笼子,上方的黑布飘了起来。
“蛮!”笼子里发出一声怪叫,黑暗中燃起荧荧的绿光,光亮幽淡柔和,笼罩着一只古怪的大鸟。
“蛮蛮鸟!”吹花郎瞪大双眼。
怪鸟一身绿毛,发出荧光,仔细看去,它两头两身,两只眼睛,一对翅膀,六只爪子——两只长在背上,两只长在腹部,四爪相扣,将两个身子抱成一团。剩下两只爪子,一边一只,与寻常的鸟儿无异。
这怪鸟是一只,还是两只?方非看来看去,不禁糊涂起来。
“吹花郎,好见识!”禹封城挑起大拇指,“许多道者见了它,只怕都要发呆!”
“我以为……”简怀鲁惊疑不定,“我以为它已经灭绝了!”
“这鸟儿雄不离雌,雌不离雄,一旦分开,必死无疑!况且又是夜间出没,太阳一照,就能把它活活烧死。它飞得又慢,胆子又小,天敌数也数不清,这样的鸟儿能够活下来,真是一个天大的奇迹!”
“什么是蛮蛮鸟?”简容想要伸手入笼,将那鸟儿揪出来瞧个究竟。
“别动!”简怀鲁拦住儿子,“这蛮蛮之鸟,相传是远古一对怨侣化成的。这一对男女,生前极其相爱,可是机缘不巧,终生无法结合。那一股哀怨之气郁结在三魂七魄中间,死后精魂不散,化为了一对怪鸟。小容你看,蛮蛮鸟不是一只,而是一对,雌鸟和雄鸟共享一对翅膀。一对眼睛,只要分开,它就飞不起来,剩下的一只眼睛也看不见另一边的敌人!”
“那它不是死定啦!”简容大叫。
“对啊!”吹花郎轻轻叹气,“它们弱得可怜,很难存活下来!”
“是笑笑救了它们!”禹封城一脸得意,“当时一只三眼雕追赶这鸟,已将雌鸟抓住,雄鸟掉在地上,摔坏了翅膀,在那儿使劲地哀叫。笑笑听到了叫声,从三眼雕的爪子下面把雌鸟活活夺了回来。两只鸟都受了重伤,奄奄一息,我也只当活不成了,可笑笑不信邪,治了一个半月,竟又活过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望着禹笑笑,对这少女好生佩服。
鸟笼里有两只小碗,各放食物清水,雄鸟啜了水,来喂雌鸟,雌鸟嗫了食儿,又喂雄鸟。两只鸟儿亲亲热热,相依为命,众人看在眼里,都是莫名感动。
简容小孩心性,不懂什么男欢女爱,更不知什么相濡以沫的大道理。只觉这鸟儿长得虽怪,可是本领太弱,忍不住小嘴一扁:“它有什么了不起?哼,连三眼雕者都打不过,还能去救哥哥吗?”
“你可不要小瞧它!”简怀鲁轻轻摇头,“百短之物,必有一长,百弱之人,必有一强。古时候道者里有这么一句话:‘山都眼,不可掩;蛮蛮鼻,不可瞒;神称六耳,千里听风,天生混沌,帝江六通!’”
“什么意思?”简容好奇又问。
“这话是说,什么云里雾里,都骗不过山都的眼睛;蛮蛮的鼻子,是震旦里面最灵的;神猕的六个耳朵,听得到千里以外的风声。可他们都比不上妖王帝江,老帝江一样感官都没有,照样兼有前面三者的本事。”
禹笑笑和方非都领教过帝江的厉害,听了不由对望一眼。
“哼!”简容瞪着蛮蛮鸟,“难道它的鼻子比犬妖还灵吗?”
“只嗅气味,双方不分高下。可是,蛮蛮鸟有一种本事,别说犬妖比不上,就是妖王帝江也让它三分!”
“什么本事?”
“它能嗅见道者的元气,再微弱的元气,也瞒不过蛮蛮鸟的鼻子!”
简容眨巴眼睛,心想这算什么本事?禹封城却叹了一口气,苦笑说:“可惜这鸟儿白天出不去!”
简怀鲁扬了扬眉毛:“那就等到太阳落山!”
“我怕来不及啊!”禹封城意味深长,看了吹花郎一眼。
简怀鲁闭上眼睛,不再做声。
光阴流逝,漫得出奇,仿佛一把锉子,来回打磨人心。
申田田紧紧搂住简容,就如溺水的人儿,抱着漂浮的圆木。气氛又闷又沉,山岳一样压在心头,女道者不胜煎熬,忍不住茫然四顾——
丈夫低眉静坐,恍若一根柱石,支撑着她心中的天地;禹笑笑盯着蛮蛮鸟发呆,雄鸟啄她指尖,她也恍然不觉;禹封城玩弄着手里的烟斗,嘴角叼着一丝狠笑;方非却背靠大门,两眼发直,脸色白里透灰,像是一尊没有生气的石雕。
“什么时候了?”吹花郎忽地张眼。
“酉时五刻!”禹封城拿出罗盘瞧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