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旦1,2,3

作者:凤歌



    方非再次回头,不见了两个大人,他心头一沉,不由四处张望。

    “他们在那儿!”少女伸手一指,方非一掉头,左侧的房顶上,两个人影飞星掷丸、一纵十米。

    “哎!”方非轻轻叫了一声。

    “那是陆地神行法!”禹笑一笑,“他们走的任意颠倒墙!”

    说话的工夫,那两人蹬着墙壁,与一辆蜈蚣车擦身而过,奔上了一座鳞甲浮凸的龙形高塔。他们跳上塔尖,仿若两尊挺拔的雕塑,在明月下凝伫时许,未叫月色染透,飘身一纵,忽又消失,再次出现,己是远方的屋顶。

    “笑笑!”方非指着娱蛤车,“那是什么车?”

    “你说蚣明车吗?那是道者的公车,可以免费乘坐,只是停停走走,实在慢得不行!”

    “坐车的人还挺多!”

    “飞行可是一件苦差!”禹笑笑看了方非一眼,“你慢慢地就会明白!”

    方非深有体会,白天损耗的元气还没复原,尺木闪闪烁烁,好比行将熄灭的灯火。

    现如今,他与尺木渐渐融合,飞木的脾性,方非多少也有了解。尺木的状态不稳,其实不为别的,只因它来自长牙。长牙龙临死以前,把祂的精魄和气魄注入了木心,木心就是龙心,尺木就是长牙。

    长牙龙英勇无畏,任何软弱念头,祂都无法容忍。方非以前试飞,总带了怕这怕那的心思,所以尺木不听使唤。而当他逼入绝境,浑然忘我,反而契合了长牙的性情,人木合一,迸发出惊人的威力。

    光亮渐渐淡去,黑暗破空压来,玉京的灯光就似一支起伏跌宕的曲子,到了这儿,戛然休止。两人不觉按住遁光,身后是辉煌璀璨的光亮,前面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条长壕为界,一边是天堂,另一边却如地狱。

    “忘墟!”禹笑笑呼出了一口长气。

    她招呼鸟儿,徐徐下落,方非懵懂跟随,到了地面才发现,两个老的已经到了。

    两人站在长壕边上,身子半明半暗,眺望对面的废墟,神色都很凝重。

    “蛮蛮鸟怎么说?”禹封城问道。

    “它说,简真就在忘墟里面!”

    “夜游忘墟?这乐子可大了!”简怀公看了方非一眼,“孩子,我真后悔带你来!”

    “我已经来了!”方非死死盯着道者。

    “后悔药没得吃啊!”吹花郎自嘲一笑,“方非,笑笑,你们尽量留在天上,万不得已,不要落地!”

    “你们呢?”方非想起日间所遇的怪人,那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呵!”禹封城咧嘴一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啦,这把老骨头也快生锈了!”

    “老骨头?”吹花郎哼了一声,“那就让他们拆拆看!”

    两人一起晃身,消失在壕沟深处,跟着人影闪动,已在壕沟对岸。禹封城扬起右臂,冲这边挥了一挥。

    “蛮、蛮!”蛮蛮鸟飞了起来。

    月亮升起来了,废墟的轮廓渐次清晰,破楼败屋,奇形怪状,活是沉睡的怪兽,静悄悄躺在那儿,似乎轻轻一碰,就会突然惊醒。

    “这里发生了什么?”这念头困扰了方非许久,这时终于忍不住询问少女。

    “这儿受了诅咒!”禹笑笑长长叹了口气,“是那一个百头百身的妖王……”

    两人并肩向前,晚风轻轻吹来,禹笑笑的声音又飘忽,又迷离——

    第三次道者战争中,这里发生过一场决战。妖怪大举进犯,攻入了道者的王城。可是到了这儿,它们已是强弩之末,遭到了迎头痛击。一只百头百身的大妖怪战死沙场,临死前,它用自己的魂魄下了一个死咒。从那以后,只要是妖血沾染的地方,再也建不起一幢房屋,就算勉强建成,也会很快毁坏。这里也长不出一棵树,生不了一根草,就连黄乎乎的苔藓也没有一片。

    后来的道者试图解开诅咒。可是历经上百万年,也无一人可以成功。道者无可奈何,只好自我安慰——如果支离邪还活着,也许解得开这个死咒。

    这是玉京的疮疤,也是道者的耻辱,更斩断了他们根绝妖怪的念头。从那以后,道者与妖怪,开启了长久的和平。可是面对这个地方,历代的道者耿耿于怀,他们用忧伤的口吻,把它称作了“忘墟”!

    多少年来,沧海桑田,忘墟的样子却几乎没变。比起其余的地方,这儿的一切更加接近永恒一一道者想要将它忘记,它却差不多叫时间遗忘了。

    许多失意的道者来到这儿。有人搭起窝棚,暂且栖身,简陋的棚子维持不了多久,也就无所谓倒塌破败;有人则待在半倾半倒的屋子里,受着日晒雨淋,凄凄惨惨地度尽残生。

    这儿是玉京的贫民窟,悲惨的事情数也数不清;这里也是犯禁者的乐土,见不得人的交易每天都在发生。正经的道者,决不会来到这儿;魔徒来到玉京,这里却是必经之地。只因为,呆在忘墟的道者,就是叫人食了魂儿,也决不会有人发现他们。

    “可是……”又一个疑团浮上心头,方非沐浴在月光下面,不觉痴痴发呆——

    “天素又为什么来呢?”

    一声哀号冲天而起,地面符光闪动,照出憧憧的黑影。

    “出事了!”禹笑笑低叫一声,按住遁光。

    “闺女!把鸟儿看好。”禹封城的声音轻松自在,“几个小毛贼,我还应付得了。”

    “权当热热身!”简怀鲁语中带笑。

    听这口气,禹笑笑放下心来。这时蛮蛮鸟尖叫一声,忽地向下冲去。

    少女目光一亮,紧跟在怪鸟身后,飘飘然落入一片废墟。

    蛮蛮鸟站在少女肩头,雌雄二鸟交相发出“蛮、蛮”的叫声。禹笑笑举起符笔,一道火光飞过,照得前面煌煌通明——

    一座废塔孤独地耸立!昔日辉煌的塔尖,已被岁月无情地抹去,只剩下偌大的底座,经受住了诅咒的侵蚀。

    寥寥三层塔楼,顽固地矗在那里,一个巨大的破洞贯通塔身,月光势如瀑水,从洞口倾泻而出,滔滔滚滚,流过四人脚前。

    吹花郎和老甲鱼也到了!

    “就是这儿!”禹笑笑的口气不胜欢喜,“蛮蛮说,简真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