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大个儿一拍脑门,几乎昏了过去,“那儿可是学生的禁地啊!”
浑天城是白天的主宰,玉京的夜晚,则是属极乐塔的!
渡过神源渠,进入勾芒城,越过嘘云大道,飞黄广场的尽头,耸起一座奇怪的塔楼——塔楼不是一座,而是一双,两座金字尖塔,正反针锋相对——方非还在玄冥山顶,就已领略过它们的风采。
每当明月中天,大半个玉京沉寂下来。喧嚣与激情如同潮汐,四面八方地退入了塔楼,透过尖尖的塔顶,点燃了倒立的巨塔―极乐塔睁开了睡眼,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
道者成群结队,踏入这座欢场。有人佩戴假面,有人以真容示人,双塔流光变幻,扰得人人迷乱,笑语无处不在,呼应塔中的巨响,令人仿佛置身惊涛骇浪。
站在极乐塔前,方非目迷五色,双耳如聋,几乎忘了东南西北。
“天啦!”简真又激动,又害怕,“我妈知道我来这儿,非杀了我不可!”他一面叫着,一面偷看一群妙龄女郎,女郎个个长裤紧身,有说有笑地经过三人身边。
“喂!”吕品很不耐烦,“你们两个,到底进不进去啊?”
“妈会杀了我的!”简真死拽住方非不放。小度者手心冒汗,寻找凌虚子的热望还是压倒了心中的不安。他咬牙走向大门,大个儿马上哀叫:“方非,你真要去吗,我可是被逼的,将来我妈问起来,你可要给我作证!”
“申阿姨不是去极海了吗?”
“我妈的鬼门道可多了!我每次偷吃,她都能发现!”简真瞅着方非,一脸嗔怪,“都是你,我可一点儿也不想进去!”
“死肥猪,你这么苦恼,在外面等不就得了……”懒鬼还没说完,简真小眼瞪来,目光狠狠毒毒,像是两把小小的匕首。
吕品恍然大悟,大个儿装傻扮痴,不过是给他自己打气,顺道做好铺垫,以便推卸责任。至于极乐塔,这么好玩的地方,他又怎么会错过呢,要他守在门外,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一对甲士把守大门,个子足有两米,样子一模一样。这对孪生子一色的亮银宝甲,明晃晃、光灿灿,映射塔内炫光,恍若天神下凡。看见三人,一个甲士洪声说:“喂,没有大人陪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简叔叔带我们来的!”吕品出其不意,一把搂住简真的胳膊。
大个儿吓了一跳,死死瞪着吕品,像是见了活鬼。“傻大个儿!”守门人认真打量简真,“你带这两个小孩子进去,出了什么事,你可要负全责的哟!”
“我、……简真很想说“我也是小孩子”,话没出口,吕品抢先说:“简叔叔这么大个儿,天塌下来,也有他顶着!”甲士哼了一声,把手一扬,做了个进去的手势。刚进大门,简真一把揪住吕品:“臭懒鬼,你捣什么鬼!”
“没听见吗?”懒鬼笑了笑,“没有大人陪同,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大个儿两眼出火,清了清嗓子,大声说:“我才不是成年人,我才十六岁!”
“得了吧!十六岁?”吕品瞅他一眼,“二十六还差不多,简叔叔,呵呵呵!”
“你去死!”简真捏住吕品的脖子,使劲儿摇来晃去。
突然一个惊雷,就在头顶炸响。简真吓得双手一松,可还没完,响雷一个接着一个,周围的墙壁也发了疯,强光接连进闪,光团飞来飞去,拖着长长的光痕,好似扫天而过的彗星。
“哦——”人群发出山呼海啸。众声之上,一个声音忽地响起,沙哑、高昂、压倒一切、充满迷人的磁性——
“道者们,飞起来!”
一片狂呼乱叫,驭剑的,驾轮的,披甲带翅的,道道遁光冲天而上,无数道者飘浮空中,手舞足蹈,脸上透着激动、狂喜和迷乱。
“一千个太乙神雷!”沙嗓门发一声喊,一串惊雷尔匀而过,大厅里闪电纵横,火蛇狂舞,犹孵圈生,万物初始,激荡流离混混乱不堪!“一千个太乙神雷!”不尽的雷声,遮不住惊天的叫喊。“一千个太乙神雷!”人们齐声呼应,夹在雷声中间,气势撼天动地。
三人深感意外,给这声势吓得畏畏缩缩,简真东张西望∶“方非,这么多人,你找谁呀?”方非脸色苍白,瞪着前方胡乱摇头。音乐轰然响起,急促的鼓、繁乱的弦撕心裂肺的号角,汇合跌宕起伏的雷声,化为了一片惊心动魄的交响。
那个沙哑嗓门,怪腔怪调唱起歌来——
“一只小鸟儿在身边叫,
两只大雁在头上飞,
我踩了飞剑我驾着轮,
一头闯进那个故纸堆!
勾芒冲我傻傻地笑,
我给朱明画画蛾眉,
葬收找我来拼酒呀,
千杯万杯我从来不醉!
玄冥有张死人脸,
我叫他给我来捶一捶背,
百头蛟龙我当马骑,
孤神蓬尾我当枕睡。
伏羲算卦不太准呀,
我罚他天天都要下跪,
支离老儿来找我玩,
我大大咧咧地不加理会,
花好月圆在今宵哇,
我跟女锅一一有个约会!”
——这歌词离经叛道,放荡不羁,听得方非心惊胆战。
天上的道者随歌起舞。有人以身当轴,以剑为桨,直升机一样疯转,搅起了一道道龙卷咫风;有的男女翩翩对舞,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一眨眼又化为一静一动,男的一柱擎天、神针定海,女的风旋电绕,连人带影变成了一缕轻烟。还有许多人搂腰扶背,数百人结成了一条气势浩荡的长龙,随心所欲,满空游走,舞出干姿百态,变化酣畅淋漓。
“一千个太乙神雷——”沙嗓门声嘶力竭地又叫一声,惊雷如闻号令,轰隆隆响个不停。巨雷每响一声,虚空中就迸出来一个大大的圆泡,光亮透明,横直数米,等到雷声响过,圆泡已是数百上干,大大小小地飘在空中。干百道光柱照在泡上,恍若孕育胎儿,圆泡里无中生有,长出了许多桌椅软凳,舞倦了的道者钻进泡中,坐下来闲聊休息。
银虹四射,飞出来一群侍者,一色的光亮银杉,戴着各种假面,在圆泡里进进出出,运送各色饮料美食。圆泡无限漂浮,永无定所,遁光一拂,旋风一吹,立刻上下沉浮、任意东西。因为这个缘故,给泡中人端酒送食,可真是一件神妙的活计,非但不能记错了顾客,还得躲闪四面的舞者。这些侍者个个身手了得,无论何种间隙,都能轻易穿过,任是何种冲突,都能巧妙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