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们姑娘怎么能比,大小姐可是嫡出的……”
明兰躺在里屋听着丫鬟的对话,这两个小丫头王氏分给她贴身使唤的,大点儿的叫秋雨,小的叫小桃,前者原来是王氏房里的等丫鬟,后者是刚刚从家生院里提拔上来的,说是和六姑娘年龄相仿好相处——想到这里,明兰无可奈何的鼓鼓脸。
因为要整顿盛府内宅,盛紘恨不得把所有的下人都汰换一遍,除了个别和林姨娘的得力心腹,其他二等的洒扫丫鬟几乎全都倒腾了一遍,然后又从家生院里选些新的来补充,那些模样伶俐的,都是先给了前头几个少爷小姐,轮到明兰时,只剩下这个傻傻的小桃。
不过……也好,明兰把小小的身体在蓉覃上翻了个身。
盛华兰的及笄礼明兰并没有看见,但可以想象那场面,她并没有特别羡慕嫉妒的,只是睡的迷迷糊糊之际会想,盛华兰这样的出身才是穿越女应该投的胎呀。
完成了及笄礼,王氏立刻以无限的热情投入到寻找大女婿的工作上去,时不时的要和盛紘和盛老交流意见,每当这个时候,华兰就会一脸娇羞的掩面回屋。明兰不由得感叹,社会果然进步了,想当年姚妈举着照片给姚依依说相亲对象时,姚依依可是全程参与的,并且拥有最终否决权和决定权。可这里即使是盛华兰这般受宠,她的婚事自己也无法插手,明兰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议,盛紘夫妇手里留下两个最终候选人,令国公府第五个孙和忠勤伯府的次,还没等夫妻商量出结果来,时任开封府尹的邱敬大人来为儿提亲了。
“原本华儿刚刚才及笄,也不急着选婿,可邱大人这一提亲,我们却不得不快了,要么应了邱大人家这门亲事,若是不应也得有个说法。”王氏坐在一张蝙蝠流云乌木桌旁,面前堆放着几张大红洋金的帖,头上龙凤金簪的流苏不住抖动。
“邱兄是我的同年,我们两家原也知根知底,本来结成这桩婚事也无不可,可是……”盛紘手握着一把黄杨木骨的折扇,在屋里走来走去。
“可是什么,老爷快说呀。”王氏急道。
盛紘坐到王氏对面,端起桌上的白瓷浮纹茶盏浅啜一口,道:“那邱二公我是见过的,模样行都配得上华儿,本来我就不喜华儿嫁入王公府邸,那里虽然富贵,终究门庭深锁,华儿又心高气傲,真嫁入了那地方也未必如意,我们与邱家那是门当户对,也不怕华儿受委屈,可是这次我去京城,瞧着不妥。”
王氏听到华兰嫁入公侯之家的难处时连连点头,听到最后,还执起手中团扇给盛紘轻轻打扇。盛紘缓了缓,凑过来低声说:“当今皇后没儿,论嫡是不成了,而接下来最长最贵的,无非是德妃淑妃所出的王爷和四王爷两位皇,圣上迟迟没有立,不过是因为王爷身孱弱,且年过四旬尚无息,而有嗣的四王爷却偏偏晚了半天出世,如今圣上身尚且硬朗还好,将来万一有个山陵崩,那些王爷身边的近臣怕是有事。”
王氏于朝堂之事一窍不通,茫然道:“这与大丫头的婚事何干?邱敬大人是个外官呀。”
“可邱敬的长兄却是王爷的讲经师傅!”盛紘怫然,他其实也很想和妻推心置腹,可妻的思想总和他不同步,林姨娘倒是和他很同步,却偏偏是个妾。
王氏想了想,不由得大惊失色:“老爷,这的确不妥,不论圣上是不是立王爷,只要王爷生不出儿来,将来这皇位也得给人家呀!我听说那四王爷可不是个吃素的。”
看妻总算上道了,盛紘点点头,又叹气道:“我也时常劝说邱敬兄,像我等外官暗暗结交些京官内臣也就算了,可千万莫要牵扯进立储大事中去,京城里那么多公侯伯府,都门儿精,有几个掺和进去的!当初先帝爷即位也算顺当了,可也夺了好几个没眼色的爵位,撤了不知多少一二的大员,何况我等。我劝了几次,邱兄都听不进去,反而和他长兄加倍亲近王爷,我也知道王爷为人宅心仁厚,明德贤孝,可是,可是……”
“可是他没有儿!”王氏及时给盛紘补上,“没有儿,王爷再贤德也没用,邱大人也糊涂了,储位之争岂是闹着好玩的,我瞧着四王爷一准能上位。”
“那也不一定。”盛紘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邱兄以及王爷身边一干僚臣也不全糊涂,他们知道王爷若非嗣问题,早就立了储的,于是就想出一个点。”
王氏道:“什么点?”
盛紘愈发压低声音:“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撺掇了几个大臣在外头鼓吹着,要效仿宋英宗故事。”
王氏绞着帕,愤懑的嗔道:“老爷就别和我拽了,我大字都不识一筐的,如何知道什么宋英宗故事。”
盛紘含蓄的啧了下,无奈的解释道:“那就是说,如果王爷即了位后却始终没有儿,就让他从兄弟那过继个儿过来,圣上儿可不止这两位王爷,下面几位年少的王爷不都有儿吗,反正论起来都是圣上的孙。”
王氏笑着拍手道:“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几个小王爷母族卑微不说,圣上也不大上心,皇位是无缘了,过继他们的儿最是妥帖;可……这能成吗?四王爷能答应?”
“谁说不是?如今鼓吹过继一事的几个早已成了四王爷的眼中钉肉中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将来是四王爷即位,那邱家……”盛紘没说下去,但王氏也全明白了。
“这就是个赌注,赌赢了邱家鸡犬升天,赌输了,邱家一败涂地,可何必要赌呢?邱家现已是富贵双全的了。”盛紘喟叹道。
“——老爷,邱家的婚事咱们不能答应,他邱家愿赌,咱们可不能拿华儿来赌,要是弄个不好,咱们全家被牵连也是有的。”王氏的思突然清晰起来了,她从腰下又拿出一条绛红底绣葵花的汗巾细细摁着额头,忽抬头转而又问:“老爷素日在官场上为人厚道,常与人交好,如今就没一个可以结亲的?”
盛紘道:“不是没有。还在泉州时,我就细细盘算过我那群同年同科好友,都不合适。”
“都不合适的?”王氏疑道。
“你那日是怎么说挑女婿的?”盛紘看了她一眼,着王氏的口气慢悠悠的说:“要门第好,家底厚,人口简单,公婆妯娌好侍弄,最最要紧的是人家后生要有能耐,要么读书有功名,要么会办事的有产业,要么有武功爵位。我素日结交好友大都是书生,与我同年同科的,官位高的不多,官声好官位高的,又家底单薄,可家底厚的,自是早就被长辈定好了的。大理寺的柳兄倒合适,可他家嫡还小,将来倒可以给如兰说道说道。唉——”
王氏神色有些尴尬,讪讪的笑道:“老爷不必忧心,这不还有别家嘛,我瞧着令国公府就很好,他们虽是降等袭爵,从祖爷封爵至今不过才第代,那忠勤伯府倒是原等袭爵,可他们家如今的光景不好,早被圣上厌弃了,还是不要的好;令国公府好,赫赫扬扬,家世鼎沸,又风光又旺盛。”
“……这可未见得。”盛紘慢条斯理的打开折扇,慢慢摇着:“我幼时随着老爷和老在京城里住着,与维大哥哥在令国公府家塾读过书,那家人我很是瞧不上;外边看起来光鲜,内里却污秽不堪,那家塾也腌臜的很,我与维大哥哥只读了半年就出来了。这次我到京城办事时,听闻令国公府愈加不堪了,家里人口众多,主仆上下,安富尊荣,几个小爷们,不过和长柏大小,屋里竟有二十多个媳妇丫鬟伺候着,如此穷奢欲,大的小的全都挥霍无,铺张奢靡,出的多进的少,内囊早就空了。我不过稍稍与耿世叔透露华儿及笄在即,他们就找了来与我说,言谈之中流露出有结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