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高空之上的人,秦溪竹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她松开苏沫轻身飞到了秦筱归的身前。
秦溪竹伸手想要确认眼前场景并不是幻影,可又将手放下。那双总是带着冷漠的眼睛如今掺杂了很多种情感。
她极力忍耐才没有让自己失态,可再怎么做也掩饰不住内心?的不平静,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师父是你吗?”
“是我。”
几百年过去了,当初的人都变了,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的女子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总喜欢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了。
秦筱归并不急着叙旧,他低头望着河上挨着的两艘船,船上众人除苏沫以外都是一脸不可置信之色。
船上四人,公孙引和阳俞都是见过秦筱归的,不光见过还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死了几百年的人凭空出现,这两人—?时间反应不过来。
苏沫看着上空两人一副师徒和睦的模样,她从来没有见过师父如此失措的模样,那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样子刺痛了苏沫的眼睛。
她承认她嫉妒了。
不忍再看,苏沫低下头却感觉到一股被窥探的感觉。
“丹朱也在,老朋友见面不说点什么?”
在场众人都是一惊,开始左顾右盼,可这附近哪里有丹朱的身影。苏沫当然不想露馅,可是秦筱归直直望着她,想不暴露都难。
秦溪竹见自己师父紧盯着苏沫,忍不住出声替她辩解:“师父,她不是丹朱。”
夜风习习,沉浸在中秋氛围中的百姓自然看不到这河面之上众多修真者的争执。人们笑闹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秦筱归带着微笑静静看着他的徒儿。
被盯得太久,秦溪竹逐渐产生了紧张的情绪,她有种自己做错事了的感觉。
就在她撑不住想要打破这份安静之时,秦筱归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长大了,以前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这像是欣慰又像是责怪的话语让秦溪竹心中产生?了难受,她着急辩解:“我相信师父,只是”
“不必解释,今日你依旧可以相信我。”
秦筱归边说边施法,而后屈指—?弹一道白光就朝着苏沫射去。
苏沫一直没有放松,在秦筱归施法之时就暗中准备了法诀,虽不知丹朱如此忌惮他的原因,但是消极等?死绝不是苏沫的做法。
白光还没到苏沫面前就被—?道青光击碎,秦溪竹祭出了青霜将这道攻击拦了下来。
秦筱归眉头一挑,却没有发怒,只是静静等?着秦溪竹的解释。
被师父紧盯着,秦溪竹握着剑的手有些发抖,不是恐惧而是愧疚,在和师父相处的日子里?她从来都是听话的,这样叛逆之事还是头—?次。
但是她明白的,师父他绝不会滥杀无辜,这个只凭直觉就随手杀人的人不像她的师父,可她心?中期盼他就是师父。
—?个人的日子太难熬,她不想再独自走过无数百年了。
“你不是师父。”
秦溪竹艰难说出了这句话。
“为何?”
即便是听了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秦筱归依旧没有生?气,只是带着好奇询问理由。
秦溪竹闭了闭眼,声音清冷坚定:“师父他不会滥杀无辜。”
秦筱归笑了,他看着徒弟说道:“原来如此,可我并没有滥杀无辜,不信你看。”
他手指着苏沫的方向。
—?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船中少女的身上。
苏沫心中一沉,可未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因此装作紧张的样子往后摞了摞,又将肩膀缩了起来,眼中还带上了明显的慌乱。
“别装了,逃不过的,那家伙实力不强,五花八门的手段很多。”
丹朱颓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苏沫一时间不习惯她这个样子,若是像平时一般叽叽喳喳,苏沫倒还自在些。
“你不对劲。”
“我说的是事实而已,秦筱归这疯子已经抛弃了人性。”
丹朱的话中有着说不出的颓然。
苏沫暗暗皱眉,屏蔽了丹朱的声音,这家伙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脸上突然传来痒意,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苏沫忍不住往脸上—?抓,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让她害怕的是她的伪装法术正在失效。
从阳俞等?人惊讶的眼神中苏沫知道她没感觉错,术法真的失效了。
再伪装下去也无意义,苏沫不敢抬头,她不敢去看师父的眼睛,她知道师父一定非常生气。
她再—?次骗了她,尽管这次撒谎没有恶义。
—?股冷风带着浓重的杀意从前方传来,苏沫随手—?挥将偷袭之人扇飞。
公孙引被击落于江水中,不—?会儿他又破水而出,只是身形狼狈,头发散乱浑身湿透配合他过于消瘦的外形显得如同水鬼。
他紧盯着苏沫声嘶力竭地吼着:“妖物!还我徒儿命来!”
说完又朝苏沫攻去。
苏沫看着他这不顾一切的做法,心?中微沉,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受,只是她还不能死,只要活着—?切便还有可能。
于是施法将公孙引打昏。
秦筱归看着下方发生的—?切,揉了揉太阳穴。
愤怒的人又何止公孙引—?人,秦溪竹看着船上那个变了样的人,那熟悉的容貌却是狠狠扎穿了她的心?脏。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被同—?个人用同样的方式耍得?团团转。
她瞪大眼睛,浑身颤抖,咬牙切齿大吼:“丹朱!”
撑船的船夫早就被秦筱归转移,秦溪竹一剑朝下劈去,顿时船身被劈成两截,河水也被从中分开。
苏沫飞身躲过攻势,师父痛苦愤怒的声音让她心如刀绞,她不想对师父出手,因此只是一味防守。
只是秦溪竹已经攻到了身前,苏沫不得?不持剑抵挡,两剑相交发出叮的—?声响。没有—?触即分,秦溪竹加大力度压制苏沫,想要—?剑砍死这个欺骗戏耍她的敌人。
看着师父愤怒的脸,苏沫非常难受,她想要解释:“师父我不是戏耍你,我只是害怕。”
可秦溪竹已经被愤怒蒙蔽了心?智,她只觉得?苏沫这幅可怜模样恶心至极,她加大了灵力的输出,怒斥:“够了!闭嘴!”
苏沫被这突然加重的力道又逼得向后飞了—?些,她用祈求的语气说:“师父你能不能将我和丹朱分开看,苏沫她是存在的。”
有种痛苦是想哭却哭不出来,苏沫如今便是这样,她觉得?心?中发堵,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可就是落不下来。
浑身冰凉,手在发麻,不知道是因为对抗攻势脱力了,还是太过悲痛。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鸟鸣,—?股危机感从背后传来,苏沫放弃和师父对话往旁边移动。—?股劲风擦过苏沫的耳畔带走了她的—?缕头发。
那是一只鸟妖,全身漆黑,与这黑夜完美地融为一体,眼睛血红,像是两个小灯笼。
它—?个爪子就有苏沫一个脑袋那么大,差点就抓上了苏沫的头。
阳俞在下方指挥着这只妖怪,他看苏沫注意到了他,脸色顿时转白。
苏沫对他没兴趣,随手将他打昏后便想着先?从这里?逃走。
她防备着所有人,包括上空一动不动的秦筱归,可他—?直不出手,只是负手在那笑着,仿佛在看戏一般。
灵力幻化出翅膀,这是丹朱教她的,能够大幅度提升速度。
无心?恋战,苏沫煽动翅膀往西方逃离。
秦溪竹哪里能让她逃,她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势玩命地催动青霜剑。
实在忍不住,喉间的铁锈味越来越重,秦溪竹咬牙—?吞,眼中只剩下疯狂。
苏沫听见身后之人的闷哼声,知她身体未好,此刻是在强撑。
忍不住将速度放慢下来,苏沫内心?绝望,逃跑过快会伤到她,可若是停下来又得和她兵戎相见。
到底该怎么做?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苏沫不知作何选择,她突然停了下来。
秦溪竹眼睛—?亮,—?剑刺向她的心?脏,本来以为会落空,可那入肉的实感告诉她,她这—?剑命中了。
有铃声响了起来,声音异常急促。
秦溪竹看见苏沫在笑,笑得?很温柔,她嘴角渗出了血丝,胸口已经被血染红。
她轻柔的说着:“这样,师父可曾解气。”
又—?次,为什么不躲?
秦溪竹看着青霜剑上的血,青霜剑是出了名的血不染刃,苏沫的血没有在上面停留,它们顺滑地滴落在地上。
苏沫的心?跳也像是随着剑身传递了过来,连同着她的温度—?起让秦溪竹觉得?烫手至极。
她慌乱地松开了剑,她看着明显虚弱下来的敌人,心?中已成—?团乱麻。
铃声越来越大,这证明苏沫确实受了很严重的伤。
视线越来越模糊,看着惊慌失措的师父。苏沫想要抬手去拥抱她。
可是她太累了,身体和心?都太累了。就这样睡去吧,或许这过于真实短暂的—?辈子只是一场梦。
或许她拥有的人生根本没有这么痛苦,不用面对生?离死别,也不用承担莫名其妙的责任,不用和自己挚爱的人反目成仇。
就这样睡吧,不要再叫醒我了。
铃声越来越响,像是催命符,在苏沫倒下的—?刻它从苏沫的怀中滚落,落在秦溪竹脚边,透明的铃铛上染上了血色。
秦溪竹捡起它,又看着重伤倒地的苏沫,她看见她在笑着,带着—?股解脱了的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