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作者:水月清风

苏沫站起身,一旁的小野见她如此赶忙问道:“苏姐姐去哪儿?我来扶你。”

说完小野就?想?要去扶她,苏沫将她的手拉开,依旧温和地微笑着:“不用了,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小野有些担心,她直觉此刻的苏沫有些不对劲所以皱着眉头说:“可?是。”

苏沫有些不耐烦,不知为何她现在就?是想?逃,刚刚一直低头就?是在克制这股奇怪的情绪。

她心中着急,便失了往常的好?脾气脸色瞬时就?冷了下来:“你放心,我还没有废物到这个地步。”

小野是第一次看到苏沫发脾气,往常那些村里不懂事的小孩咒骂她朝她丢石头她都只是笑笑,今天?这样的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小野悄悄咽了口水,她有些委屈。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苏沫赶紧转换状态,她有些歉意,在心底呸了自己几声。

“对不起,小野,我不该冲你发脾气。”

说完苏沫的手往小野声音传来的地方伸去,想?要摸摸她的脸确定一下她有没有哭,可?惜她还是找不到方向。

看着苏沫那只好?看的手在自己面前左右比划可?就?是找不到的样子,小野的委屈又少?了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抓住放在自己的脸颊上。

摸到粗糙的质感,苏沫知道那是小野的脸,再?次确认了没有湿润的触感才放下心来,之后解释说:“我心中难受,想?要一个人走走,你放心吧,不会走太远的。”

她决定了的事情很少?有人能够改变,小野虽然也不放心,不过偷偷跟上去是不行的,这家?伙的耳朵灵得很。

纠结了一会儿,小野只能再?次强调:“那不能离太远哦,这儿很危险。”

苏沫笑着应了。

其实危险不危险的苏沫根本不在乎,仔细思考一番此世也没多少?特别留恋的东西?,若是就?此离去不知那从未见过的爹娘是否会为她流泪,亦或是欣喜终于?摆脱了她这个祸害。

想?着苏沫轻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拄着拐杖往屋外走去。迎面就?是一股凉风,心中的躁动不安也被抚平了些。

深呼吸几次,苏沫才觉得自己在压抑的氛围中释放出来。

她随便找了一个方向开始漫无目的地走起来。

而朱妍则在自家?的图书室里寻找,因为许久不用的原因,在她刚打开这图书室的门时被迎面而来的灰尘扑了个满头满脸。

一边咳嗽着一边用手挥舞着扇灰,因为闭着眼睛而身量又太高的原因“咚”一声就?撞到了门框上。

“嘶!”

朱妍揉着额头顺势就?给这破门来了一脚,年久失修的木门“吱嘎”一声寿终正寝。

朱妍看着倒在地上的门板,心中没有半分愧疚,非但如此她还在骂骂咧咧:“老头他怎么把?门修得这么矮。”

正事要紧,朱妍弯腰进了房间。这门虽矮,但里面的空间确是意想?不到地大。不过朱妍并不惊讶,她小时候来过,那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小豆丁,那时候的震撼感更加强烈。

可?看着这满室的书朱妍犯起了难,这要何时才能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

咬咬牙,朱妍决定从最下排按顺序一本一本地找。

她找得入神,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

杨百里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他的好?徒弟拿出一本书看看名字,然后随手就?丢到了地上。

而地上已经堆了一小堆书。

杨百里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忍不住大吼:“死丫头!”

这突如其来地一声将沉浸在找书事业中的朱妍吓了一跳,她“啊!”的尖叫一声然后控制不住□□,所以连人带□□往后倒。

眼见着就?要摔到地上,朱妍惊恐地闭上了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感并没有袭来,有种力?量在将她往上推。

再?次睁开眼,朱妍扭头看向地面,却发现她浮了起来,这已经超出了朱妍的认知。然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股看不见的力?道又将□□扶正。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朱妍惊魂未定,此刻她没工夫去追究师父害她跌落这件事,满脑子都是“见鬼了”这三个字。

瞧她如此怔愣的模样,杨百里又怕将这娃给吓怕了,他走近□□呼唤朱妍。

“找累了就?先下来休息一会儿吧,你瞧你的衣服上都是灰。”

朱妍有些呆愣地从□□上下来,她怀疑地看了这图书室一圈,可?一切正常,什?么都没看见。

看把?孩子给吓到了,杨百里有些无奈,想?到最近异常的人已经来得太多,有些事情再?瞒着也没有意思。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别找了,是我。”

朱妍从不安中回?神,她不明白师父在说些什?么,又想?起自己从□□上掉下来都是他害的,于?是愤怒才涌了上来。

“我当然知道是你,你干嘛吓我,臭老头!”

杨百里有些尴尬,但他看着地上堆着的书,想?到是朱妍做错事在先于?是心中又生出了些勇气。

他瞪着眼睛指着地上的小书堆:“那这是什?么?我生气不是应该的吗?”

朱妍知道自己理亏,于?是她机智地跳过了这个问题:“我重要还是那堆破书重要?我可?是差点?摔死了诶!要不是……”

朱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要不是有个鬼帮了她一把??这听起来像是疯掉的人才会说出的话。

“我不是拉了你一把?吗?”

“胡说!你站在门口,哪来那么长的手!”

“我施法做的。”

杨百里平静地说出了这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话,表情带着几分严肃。

朱妍刚想?笑,可?突然回?想?起上午发生的事情,很明显今天?那两个怪人和师父相熟,那年纪看上去大点?的还对这糟老头很是尊重。

这么一想?,朱妍瞪大了眼睛:“所以之前说的事情都是真的不是在骗我?”

见她这幅迟钝的模样,杨百里有些无奈,“我以为你早就?看出来了,毕竟上午的对话那么明显。”

是很明显,可?朱妍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所以被她选择性地忽略了,在她眼中,师父就?是一个有些自闭喜欢讲怪话的糟老头。

越过惊诧过度的朱妍,杨百里将地上的一本本整理好?,然后再?小心放回?它原来待的位置。

看着师父忙碌的背影,朱妍思考了很多,最后她小心说了一句:“你不是说此界灵气已经枯竭了吗?你刚刚那样用灵力?,对身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杨百里拿书的手一顿,随后又继续忙活起来,他语调轻快了很多:“不会,你放心吧。”

看他一直在捡书,朱妍再?怎么厚的脸皮也有些挂不住,所以她两步上前帮着一起捡,边捡边嫌弃:“你留着这些东西?做什?么,这些神怪异志的玩意儿放外边去,人家?都只会当话本。”

“你又如何肯定话本里都是虚构的,也许有真实的呢?”

朱妍被问住了,不过这一次她没有恼羞成?怒,而是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那两人此行是为了苏沫吧,是好?是坏?我指的是对苏沫来说。”

杨百里摇摇头,“不知是好?是坏,但秦前辈是不会伤害苏沫的,你和苏沫才认识几天?就?如此关心她,不过我瞧着此世的她不错。”

朱妍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甩着,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灰尘。

听到师父的回?答,她捉住了其中的重点?“此世”。

胡乱将手中的书塞进书架,“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见到她就?会莫名其妙地开心起来,总觉得她有一种熟悉感,你说此世,或许我们上辈子就?见过呢。”

杨百里将最后一本书捡起,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书架,他叹了一口气,转身望着那张和丹朱完全不一样的脸,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既然你都坦白了,看样子像是都明白,你和我说说,省得我也去翻那什?么劳什?子书了。”

这叉腰瞪眼,好?好?的闺女一股悍妇样,杨百里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得接受,只是还是忍不住吐槽:“你能不能有点?女孩子的模样。”

朱妍嗤之以鼻,“谁规定了女孩子一定要是什?么样?”

“好?吧好?吧,这样也挺好?的,至少?之后不会被人欺负”,杨百里无奈妥协,“你不是想?知道苏沫的事吗,我现在就?和你说说。”

铃铛轻响唤回?了苏沫的思绪,雨后的小路是泥泞的,可?空气就?很清新。打扰苏沫沉思的罪魁祸首在哞哞地叫着。

虽然看不见,但苏沫非常明白天?地的广阔,她不敢往谷外走,那儿多得是猛禽,只能顺着安全的方向往前走。

竹制地拐杖不时戳进了某一个水涡里,噗嗤一声苏沫便知道这地方不能走,于?是一边摸索着一边小心绕过。

就?这样走着,突然“磅”地一声,苏沫觉得这声音和石头的声音不一样,很显然是其他的什?么。

将手放上去,摸到光滑的表面,上面还带着粉末,有沙沙的感觉,再?往上摸到一节凸起,手继续往上又是同样的凸起。

“原来是竹子啊,没想?到这里也有竹林。”

爱不释手地又摸了几下,苏沫是喜欢竹子的,没由来地喜欢,当初做拐杖之时也是特意选的竹子,一是轻便一些,二是个人喜好?。

“满怪此处阴凉一些,泥土也要绵软一些,看来落了很多竹叶。”

苏沫原来在屋旁种了竹子,它们很争气地长了一大片,风一吹,竹叶就?发出沙拉沙拉的响声,而苏沫会坐在自家?门口对着竹子自言自语。

只是那竹子太过于?茂密,林下阴暗潮湿的环境引来很多蚊子,所以这东西?不光苏沫喜欢,蚊子也特别喜欢。

蚊子除了喜欢竹子还喜欢苏沫的血,经常把?苏沫白嫩的皮肤咬得满是包,这就?算了,更要命的是有一年她还因此染上了疟疾,差点?就?将命给交代了。

不过她的命比较硬,疟疾没有带走她,只是那年村子里因为疟疾死了不少?人,因此村人更加坚定地认为她就?是一个扫把?星。

其实在乡下蚊子是常见的,而苏沫也不是第一个因疟疾病倒的人,只是人们心中存了这种怀疑,因此将巧合当成?必然罢了。

小野将苏沫屋旁的竹子全部砍掉,苏沫就?坐在门前听着竹子倒下的哗啦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后来那竹子被小野做成?了椅子,虽然做工粗糙有些歪歪扭扭地。

小野将竹椅送给苏沫,第一次送礼物她有些不好?意思,明知道面前这个人什?么也看不到,可?还是忍不住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说:“我看你挺舍不得那片竹子的,我就?用砍下的部分竹子做了一把?椅子,你不要嫌弃我做得丑!这坐还是可?以坐的!”

苏沫摸了摸,然后试着坐了下,果然这椅子有些不平,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依旧只是笑着:“谢谢,我很喜欢。”

苏沫开心的模样不像作假,小野也笑了起来,她开心道:“真的吗!那就?太好?了!不枉我被娘毒打的那一顿。”

意识到自己说了丑事,小野赶紧捂住嘴巴,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于?是继续诉起了苦:“我把?那一大把?竹子带回?去,给你做了一把?椅子,我娘把?剩下的竹枝去掉叶子,大部分做了扫把?,一小部分用来打我,还别说,可?疼了。”

苏沫静静地听着,捂着嘴笑了起来:“婶婶打你哪儿了?”

小野委屈道:“屁股,她说这儿打得疼又不会把?娃儿给打坏。”

“现在还疼吗?是我连累了你。”

小野连忙摆手:“这不是你的错,我才不相信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呢,之前村里发生大旱,那时我刚好?出生,有个游方道士说是我带来了天?灾,可?最后将我送走天?灾依旧还在。”

说着说着小野就?有点?气,“若不是当初我娘不忍心,他们还想?直接掐死我得了,为了这件事我没少?受白眼。”

没想?到小野也是一样的,苏沫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怜惜:“那后来为何?我瞧你和村人们的关系都算不错。”

小野撇嘴,她有些不屑地说:“后来是我娘偷偷拿了钱给那个道士,那道士又换了一个说法,我才能回?来。只是那村里的白眼还是有,我不是感觉不到,后来问我娘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苏沫有些落寞,自己遭此劫难却是没有人护着,只是可?笑的是,小野她娘如今对待自己也就?是原本村民?对待小野的那个模样。

人啊,真是过于?复杂,复杂到让人害怕。

摇了摇头,苏沫拄着拐杖继续摸索着,她暂时不想?回?去,就?想?在此处待一会儿。

一阵风吹过,竹叶响了起来,有些叶子经不住戏弄就?从枝头落了下来,有一片落在苏沫的鼻子上,有些痒痒的。

伸出左手将掉落在鼻子上的竹叶取下来,竹子是锋利的,苏沫曾经被它割伤过手,即便如此苏沫还是喜欢。

将手中的竹叶放下,让它落地归根。

继续抬头看,当然看不见这竹林,无论?何时她的世界都是一片漆黑的。

难得又是一个人,苏沫倔强睁着无神的眼睛开始自言自语:“你说落叶归根,那我的根在哪呢?我的归宿在哪儿呢?”

无人回?答,只有竹叶作响,不知这算不算回?答。

“对我而言,我的归宿是什?么?”

“有人告诉我存在即是意义,可?我很迷茫,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存在本身吗?这样的我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莎啦啦~

苏沫小心将背靠在一株竹子身上,这里的竹子长得很粗大,而苏沫并不胖,不用担心这竹子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夭折。

走了这么久,她有些累了。

一身青衣的她就?像和这竹林融为了一体,恍惚间让人觉得,这或许是这片竹林的仙子,只是仙子心中满是愁苦和迷茫。

过去是空白的,未来亦是空白的,如同陌生人一般的亲人,有亲人感觉的陌生人,世人的冷眼相待,只有躯壳没有灵魂的自己。

“你说是不是很可?笑啊,可?是我这个人很倔,用俗一点?的话来说就?是像头牛一样,认定了的事情不想?回?头,不愿意将伤口展示给别人,认为向别人坦白真心是一种示弱的行为。”

“如此我也只能这样自言自语,然而你什?么也不懂,也不能回?应我,不过你要是回?应了我,我估计就?不会和你说了。”

“就?当是我在欺负你不会说话吧,如果觉得冒犯就?请原谅,毕竟我也什?么都看不见。”

说完这些,苏沫好?像轻松了些。

“苏沫!”

朱妍的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她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重的喘息声,看来是跑得很急。

苏沫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挥了挥手,笑着大喊:“我在这儿!”

朱妍看到苏沫先是惊喜地笑了一下,随后小跑过去拍了拍苏沫的肩膀,气喘吁吁地说:“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可?吓死我了。”

苏沫有些无奈,这群人对着自己总是有操不完的心,被人关心当然是开心的,只是苏沫不敢付出太多,她保持着一种谨慎的态度。

抚摸着竹杖上的竹节,苏沫笑她大惊小怪:“你说什?么呢?我不都是一个人过吗,若真像你们眼中的那样脆弱,我早就?不是如今这个模样了。”

朱妍缓了缓,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一片竹林,听了师父讲的陈年往事她心中有种不妙之感。

不过她不会傻愣愣地直说,“逛了这么久了就?先回?去吧,你若是不想?回?去也可?以再?逛一会儿。”

回?去吗?不知为什?么苏沫有抗拒之感。

她垂下眼眸,长长的睫羽掩藏住那本就?无神的眼睛,语气变得落寞:“回?去吗?我回?哪里?谷中还是村里?”

朱妍心疼得要死,她抓住苏沫的肩膀摇了摇,神色惊慌无比:“你醒醒,你别吓我!”

这突然的动作让苏沫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别摇了,我现在不想?回?去,你既然来了就?陪我走走吧。”

见她又恢复成?往常的模样朱妍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建议道:“这竹林不好?玩,我带你去其他地方看看,那边全是我种的杨梅树。”

说起自己种的树,朱妍带上了几分骄傲,毕竟那是唯一能让师父夸她的东西?了。

说完不等苏沫反应就?拉着她往杨梅林跑去,苏沫被她带着跑的过程中还不时回?头往后看。

“到了!这可?都是我种的,嘿嘿。”

当然带苏沫来是错误的,她的世界里依旧是一片黑,只是为了不搅了朱妍的好?兴致她还是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啊,好?厉害。”

人总是喜欢听好?话的,虽然朱妍前世是只鸟,但这并不妨碍她今生的高兴。

摸了摸鼻子,朱妍有些小得意,现在还不是杨梅成?熟的季节,不过也快了,树上已经挂了青绿色的硬果。

刚想?拉着苏沫过去看看,可?转头就?看见她的双眼直视着前方,而其中并无神采。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想?起师父说的话,朱妍虽万般不情愿但还是问出了口:“今日那两个人是吵到你了吗?”

苏沫摇摇头,看起来云淡风轻的模样:“怎么会,并没有。”

朱妍直觉她的笑容是假的,可?是仔细考虑之下又不敢和盘托出,万一刺激到她就?不好?了。

再?说了,那样惨痛的人生,不回?想?起来才是最好?的吧,就?这样愚昧地度过一生不也很好?吗?

盯着苏沫的脸看了几秒,朱妍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让苏沫坐下,她自己则是站着。

看着苏沫确实有些累的样子,朱妍提议道:“要不先回?我家?吧,我看你挺累了。”

“不用,我还想?走走。”

朱妍双手环胸,背靠在杨梅树上,侧头俯视道:“你见到今日那两人有没有什?么感觉?有没有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是有些不同,感觉像是认识的样子,可?是我十分肯定我没见过那两人。”

果然前世的记忆还有影响吗?这可?如何是好?。

朱妍从未见过如此棘手的难题,自打出生以来,她的生活就?过得很是简单。

没生过什?么病,吃穿用度也不用发愁,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孤独,可?师父总会想?办法逗她开心。

朱妍忍不住挠头,然后仰天?大喊一声:“啊!”

“你怎么了?没事吧。”

苏沫担忧地问。

“没事,我好?得很,你不要总是关心我,也要看看自己呀。”

苏沫笑笑,“我很好?。”

又是一贯的笑容,可?这笑容太无懈可?击,朱妍竟然没有一点?办法:“……唉,随便你了。”

而在另一边,朱妍家?中,秦溪竹慢慢睁开眼睛,刚醒来的她头还是有些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一旁陪伴的左芙被这动作惊醒,她赶忙上前扶着秦溪竹起身:“太好?了,师叔你终于?醒了。”

记忆重回?脑海,秦溪竹神色恹恹,只是轻声应了。

看了一眼屋内情况,没有看到想?见的人,秦溪竹还是忍不住问:“她去哪儿了?”

左芙正在给秦溪竹倒水,即便她没说名字,左芙也知道她想?要问的是谁,“苏师妹她出去玩了,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

“是吗?”,秦溪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竹叶,“你说我是不是来晚了?”

左芙将水递给她,听到这句话疑问地嗯了一声,“师叔的意思是?”

接过左芙手中的茶杯,茶杯有开裂的痕迹,不过触感很好?,秦溪竹并不着急喝,而是拿在手中转了起来。

思索之下还是开了口:“苏沫她,是不是已经有了恋人。”

秦溪竹声音平静,而这平静之下潜藏的是疾风骤雨,若是答案太过残酷,秦溪竹可?能就?此放弃。

“您说这个啊,没有,我打听过了,此世的苏师妹还是孤身一人。”

孤身一人吗?和前世一样呢。

秦溪竹仰头将茶杯里的水喝完,明明是茶却被她喝成?了酒的模样,或者在这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要一醉不起吧。

紧握着空的茶杯,左芙看她如此用力?的模样,有些担心这杯子会碎掉伤到她,因此出声提醒:“师叔小心手。”

秦溪竹看着自己长满竹叶的手自嘲一笑:“这还算是手吗?从始至终,我都是个怪物。”

“师叔你不要如此,苏师妹倾尽自己的一生就?是想?让您活下去,您现在这个样不是她所希望的。”

秦溪竹放松下来,她像是想?开了的样子,将茶杯递给左芙轻声道了谢:“我知道了,这段日子麻烦你了,沧钧山那边不需要你帮忙吗?”

“那边有师父在,况且那里已经没有多少?事务要处理了。”

毕竟在那场大战之后,沧钧山也就?失去了存在于?世的意义。

修真如今说来是被淘汰的东西?了,大家?都变成?了凡人,普通地活着。因为寿命减少?,反而更加在意起身边的人来。

秦溪竹看着左芙,她又想?起一个人,“你可?记得沈怡欢?”

左芙愣了愣,可?她始终想?不起来,“师叔怎么总是提起这个人,她很重要吗?”

这二十多年,莫择州为了不刺激自己这个徒儿,所以将沈怡欢的消息封锁得很死,左芙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看着她茫然的样子,秦溪竹转头不看她:“没什?么,无关之人罢了。”

沈怡欢被判刑之时精神有些不正常,况且她也得给修真界一个交代,毕竟秦筱归作恶的很多材料都是她帮忙采集的。

只是想?想?又觉得过于?可?悲,违背自己的意愿活了一辈子,到头来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

说到可?怜,谁又不可?怜呢……

即便是犯下滔天?大罪将整个修真界和妖族铲除的师父,他最开始也是善良的,可?最后却变成?了那样一个怪物。

或许在转世过程中他早已丧失自我,为了保持自己的意识,只能一直处在仇恨的状态中。

那如今的苏沫又是一个什?么状态呢,她的模样和前世一模一样,是不是也是不想?忘记。

然而这些都是秦溪竹的猜测,她的师父已经魂飞魄散再?无来世,想?要问也无从问起,而今世的苏沫双目已盲,也不记得她了。

虽然是同一双眼睛,但今世的她眼里再?也没有崇拜和小心隐藏的爱意,有的只是冷漠和疏离。

“我听到了她的话。”

左芙:“嗯?听到了谁的话?”

这房间里确实没人。

秦溪竹并不解释,只是低头继续说着:“这些年我总能感觉到些什?么,我听到她在和我说话,她说她很茫然,刚刚我又听到了。”

左芙想?着能让师叔如此在意的人只可?能是苏沫,可?刚才苏沫出去了,不可?能同她说话,应该是做梦。

秦溪竹:“我也很茫然,我还有二十五年的寿命,现在应该比这个还少?,我想?瞒着自己的过往同她生活下去。”

左芙松了一口气,有好?好?活下去的欲望就?好?,“师叔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管你是怎么看待沧钧山的,但是沧钧山永远是你的后盾。”

这么感人的话秦溪竹却听不进去,她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沧钧山对她而言是一个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她遵从着师父的遗嘱守护着人界守护着沧钧山,可?当真相被揭开,一切都是那么血淋淋。

仿佛苏沫最后的诅咒就?在耳边,那些场景依旧清晰地折磨着她,秦溪竹忍不住闭上眼睛捂着心口。

唤住吓到想?要去叫大夫的左芙:“我无事,你去和杨百里说,之后可?能要多加叨扰。”

“好?的师叔,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不要紧”,一切想?通之后秦溪竹倒是有心情开起了玩笑,“我死不了,即便是妖化也只是变回?本体罢了,你知道吗?竹子也是会开花的。”

这个左芙是真的不知道,因此她惊讶了一下,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竹子开花的场景。

不知为何,左芙脑海出现了冷清师叔簪花带笑的模样,那场景莫名有些美。

左芙:“是吗?我没见过,竹子也会结果吗?”

秦溪竹依旧带着笑,她抬头看向床顶的帷帽,声音放得很温柔:“是啊,竹子也会开花的,只是她开花意味着,生命到了尽头,等到那时才是我真正死亡的时刻。”

一室寂静,左芙想?了想?还是劝:“不会的。”

除此之外,左芙也想?不出其他什?么话来安慰。

感觉身体好?得差不多了,秦溪竹拿起放在床边的手套戴了起来,然后她穿鞋下床,拿起桌上的帷帽和面纱重新戴上。

找到自己的拐杖,秦溪竹转头看着欲言又止的左芙,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我出去转转,你不用担心我,我好?歹也是青霜尊者,即便是如今修真界没落了,我也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角色。”

左芙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她明白师叔如今想?要静一静,于?是她点?头同意了,“师叔小心。”

“嗯。”

秦溪竹出了门,看着大堂之中还有一个小丫头在那里玩。

看到秦溪竹出来,小野莫名有种紧张感,她赶紧摆正了自己的姿势。

秦溪竹看了她一眼,随后径直出了门。

小野松了一口气,她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吓死我了,这个人不光打扮奇怪,不说话也莫名地吓死人。”

刚下过雨,而苏沫出门是需要拐杖的,看着地上那一个个圆圆的痕迹,秦溪竹知道苏沫离去的方向。

她顺着这些踪迹找去,最后来到了一片竹林。

沧钧山上也是满山的竹子,秦溪竹本体也是竹子,自然有种亲切感。

因为落叶的原因,拐杖的痕迹看不见了,但是脚印还是看得见的,寻着脚印来到了一株比较粗壮的竹子旁,竹子上有人摸过的痕迹。

秦溪竹将手覆上那片痕迹,她带着手套,自然是感受不到竹子表面冰凉的触感,只是这样做有种离苏沫更近的感觉。

此地无人,看来是去了别的地方,况且这路上的脚印是两双,显然还有另外一个人在。

秦溪竹有些不高兴,但她深知如今的自己没有资格要求苏沫做什?么,如今的两人只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罢了。

秦溪竹继续前进,最后来到了一片梅林。入目所见是一大片的杨梅树,有青色的果子从杨梅叶中探出头来,不难想?到待成?熟之时这里会是一副怎样的美景。

在一课比较大的杨梅树下,秦溪竹发现了苏沫和朱妍的身影。

秦溪竹踩在满是落叶的地上,自然会有沙沙声,苏沫因为听力?敏锐的原因是第一个察觉到的,她转头,那股想?要哭的欲望又涌上了心头。

咬牙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苏沫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率先打了招呼:“是何人?”

朱妍这才注意到有人来了,抬头一看是突然而至的讨厌鬼,秦溪竹的故事她已经知晓,虽说两人走到这般地步,最大的过错并不在她,但朱妍还是莫名的不爽。

这种感觉不像是因为苏沫,倒像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朱妍忍不住开始想?:“难道我前世还和这家?伙有过过节,可?这人一般只除妖,莫非我上一世是只妖?”

心中闪过万千念头,脸上的嫌弃也没有少?过半分,“你来干什?么?待会儿又晕倒了我可?不负责。”

秦溪竹对这个隐藏的情敌观感也不是很好?,莫名其妙态度很差不说,还和苏沫走得很近。

因此她也冷了脸,只是知晓这人是苏沫的朋友,所以她没有直接不客气,怕给苏沫留下不好?的印象。

“我来寻……苏小姐。”

艰难吐出苏小姐这三个字,秦溪竹从未觉得这短短的三个字是如此的沉重,可?若是像早上那样直接叫阿沫又过于?热络。

慢慢来吧。

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味,苏沫出来打着圆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秦溪竹露出了微笑,“我姓秦名溪竹。”

苏沫一怔,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不过她一贯会逞强,愣是面不改色地压了下去:“姑娘这名字挺不错的,我喜欢竹子。”

秦溪竹墨绿色的竹子闪过几分欣喜,虽然知道苏沫这是在客气,但这话只要是苏沫说的她就?觉得开心。

忍不住笑眯了眼睛,“是吗?我也很喜欢,若是不介意的话苏小姐可?以直接叫我溪竹。”

溪竹?苏沫叫不出口,倒不是因为两人不熟,而是有种莫名的奇怪感,好?像不能这么叫。

可?不这么叫又要叫什?么呢?

苏沫百思不得其解,她停顿了好?久,那一声溪竹终究还是未能叫出口。

秦溪竹看她怔愣的模样,开始懊悔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补救道:“对苏小姐一见如故,所以急切了些,若是不习惯的话就?先叫我秦小姐吧。”

苏沫点?头称是,可?她心中的怪异感非但没消失反而更加浓重了。

忍不住甩甩头,可?这感觉依旧这么存在着。

苏沫骨子里的狠劲被激发了出来,她偏不妥协,“秦小姐。”

说出这话以后心中没有痛快,只有意想?不到的难过。

秦溪竹何尝不是这样呢?再?次相见时已经是沧海桑田,那些痛苦的、快乐的回?忆,如今只有她一个人拥有。

然而她还要背负着过去来和这个全新的苏沫诉说着岁月静好?。

她再?也听不到那一声声甜甜的师父,可?就?算是这样,秦溪竹任旧拼命地想?待在她的身边。

既然做不到相恋,那就?先从赎罪开始吧。这一切都是报应,秦溪竹扬起苦涩的笑容。

不过她戴了面纱,而就?算不戴,苏沫也看不到。

看不到也好?,这样软弱的模样实在不是一个好?师父的榜样。

朱妍一会儿看看苏沫,一会儿又看看秦溪竹,最后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回?去说吧,这地方怪冷的,蚊子也多。”

说完就?扶起苏沫,带着她往回?走,在两人路过秦溪竹身边时,秦溪竹忍不住伸出手,可?又将手放下了。

瞧秦溪竹待在原地没有跟上来,朱妍心中不耐烦,但想?到苏沫还是忍着性子往后喊了一句:“傻愣在那儿干什?么,快跟上来啊!”

朱妍的声音如此不客气倒是让秦溪竹想?起了一个人,不过她在心底否认了这个想?法。她觉得一切不可?能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