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大历史

作者:黄仁宇



    这些兵工厂和造船局设立时好像商业组织,可是它们没有相对的公司可以发生商业上的关系。他们为制造者,可是社会上没有材料与零件供应者和推销员。它们与外面有来往,其关系也松懈。组织中的账目无从认真核算。他们也无从编制预算,因为政府本身尚无预算可言。人事之管制必漫无标准,因为中国全部的经济生活即缺乏人事管制标准。

    称以上情形为“腐化”,可能对整个问题产生错觉。腐化必由以前正常之形态恶化而产生,用如此道德上的名义加以谴责,则必须承认事前已有一个完整体制。在其恶化之前确曾站得住脚。

    事实上它站不住脚。一个测验立即于1884年来临,中国由于对越南之宗主权与法国发生战事。短时间内法国舰队使台湾基隆炮台无所施其技,也占领了澎湖。法国人回顾中国大陆之际,他们只花了几小时就破坏福州的船政局,这马尾船厂过去也由法国资助而开办。

    1885年中法之战结束时中国觉得藩篱尽失,其弱点也更暴露,以后只能挺身而作生死战。10年之前,日本即已不顾中国主权,径自征台。在中国西北角,俄国又已攫取一大块土地。公元1881年彼得堡条约名义上尚称为中国外交上之胜利,可是中国仍要向沙皇付卢市900万,而且失去巴克哈什湖一带疆域。与法国停战之年,英国也夺缅甸为其保护国。

    19世纪末期,因着西方工业革命之成熟,已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时代。任何斗争之失败者,都可能被视为品格低劣。中国在外交上一贯的失败也愈使自强运动看来差劲。最低限度,它使中国抛掷了20年宝贵时间。可是在中国现代史里,它尚不过是一段连续“失败”之第一次。直到最近,我们才有机会将这串事迹以较积极的眼光看待。有了新的纵深,我们可以断言,即算失败,它们也是一种庞大革命之前无可避免的步骤。与鸦片战争后之全无反应对照,1860年间的**在实践方面很严肃向前跨步。因其如此,**者尚要以传统的名目自保。他们小心谨慎,但传统中国之架构已被他们打下了一个大洞。他们“自强”的结果在我们看来固然失望,可是从当日时间与环境看来,已不足为奇。我们不能忘记,他们使中国工业化,尚要从编撰最基本的数学教科书做起,学习语言的学生也限在14岁以下。这使我们想起其道路是如何的遥远!自强运动以接受科技作基点。30多年之后。公元1**8年的“百日维新”,已准备写宪祛,在制度上求**。再过21年,中国进入民国时代,知识界也猛省到**不仅应从他们自身着手,而且要从他们自身的思想开始。虽然无计划,这一套事情向前推进,似有阶梯,使我们感受着历史力量之大。它有它的逻辑;它的长期之合理性也让中国的革命多出一点时间作充分的准备,更给它相当压力使它贯彻到底。以目下问题之大,这一切庞大的规模与纵深只能算是合理而有实效。

    ①通常很少提及的,英国本身也须经过一段改造才能为一个商业性的国家。宗教**之前,意大利之银行家经理在英收入之汇兑,他们通常先预付于教廷,再利用各地所收集与英国之牧羊者构成契约。于此,他们操纵了英国羊毛向欧洲大陆之出口。伦敦之银行衡称“朗巴德街”(LombardStreet),乃因当日之意大利人混称为“朗巴德人”(Lombards)。因此意大利人之区域已有日后在中自出现之“租界”的现象,因条约而开的通商口岸内有特别区域,由西方人管理。在上述情形之下,意大利人亦享受“治外法权”(extraterritoriality)。名义上治外法权为互惠,可是对英国人缺乏意义。因英人在威尼斯、热那亚及酉安纳居住者少。英国站在劣势之地位,因为商业法律无法在乡村实行。因之当时英国不能说可以在过国字上管理,或在货币上管理。这种情形一直到内战期间及斯图亚特(Stuart)王朝后朝方得改正。

    ②此次战乱死伤估计达2000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