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作者:辛夷坞



    妈妈的话句句残忍,然而她是对的,他的选择从来就是在自己和郑微之间。他看着自己的手缓缓将小屋一块块拆得支离破碎——其实选择早已在他心中。

    五一前的火车站提前十天售票,卧铺票并不好买,郑微在人潮涌动的火车站排了一下午的队,一无所获。最后她还算机灵,想起了已成为社会人士的老张,老张这家伙一向八面玲珑,三道九流的人都认得不少,郑微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满嘴应承下来,不到两天,还真给她弄来了一中一下两张G市到南昌的硬卧票。只要到了南昌,那就是她小飞龙的地盘,该怎么样转车去婺源,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郑微手里捏着刚从老张手里弄来的火车票,乐颠颠地跑回宿舍,一边推开门,还一边哼着:“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

    “哟,这么早就把蜜月旅行的车票弄到手了?”朱小北一看到她那个眉毛眼睛都在笑的模样,忍不住打趣。

    “那当然,我不但票弄到手了,就连七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我要带着他进婺源,上庐山,让他见识见识我们江西的大好河山,当然,还有顺便拜访一下我爸我妈,也就是他未来的岳父岳母。”郑微一点也不怕羞地回应。

    阮阮也笑她,“都说你们江西人一会读书,二会养猪,是该让陈孝正见识一下。”

    郑微心情好,大度得很,挥挥手表示不屑跟她们计较,一屁股坐到电话旁的凳子上,“我得先打个电话给阿正,告诉他票已经到手了。”

    电话刚拨了一半,宿舍门被人一把推开,郑微不悦地看过去,黎维娟一脸是汗地冲了进来。

    “发哪门子疯呀,快毕业了,连带不走的大门也要摧毁是不是?”朱小北说。

    黎维娟却一副火烧屁股的模样,“我懒得跟你们磨牙,郑微,出大事了,我听说了一个恐怖的消息……”

    “切,你哪天没有劲暴的八卦传闻呀?”听了四年,郑微对黎维娟的“江湖传闻”已经失去了兴趣,继续拨她的电话。

    黎维娟一手按在电话上,“我说你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我刚才在学生会得到的可靠消息,全校仅有的两个公派留学名额你们家陈孝正就占了其中之一,听说去的是美国,签证都下来了,他可真有出息,这么大的事瞒得密不透风,你这傻瓜还蒙在鼓里吧?”

    郑微愣了愣,扑哧一声就笑了,“我说你呀,那些小道消息越来越没谱了啊,我前天才跟他一起吃的饭,他还跟我说起去婺源的事呢¤大师,你少来啊,拿这个忽悠人可有点过火了。”

    黎维娟这回真急了,指着郑微的鼻子就说,“说你傻你还真傻,这事能开玩笑吗,别说院里,这消息就是系里的学生会都传遍了,你爱信不信,别到时没地方哭去。”

    “你胡说!”郑微也赌气地站了起来,“他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事,我当然信他。我是他女朋友,他的事我还能不知道?”

    “你……算了算了,是我多事,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你要不信,就去当面找他对质。”黎维娟顿足。

    “去就去。”郑微是想到什么就立刻付诸行动的人,话音刚落人已跑到门口。“等我问清楚了他,看你们还怎么嚼舌根!”

    她关门的声音又重又急,震得阮阮和朱小北面面相觑,阮阮忽然说了声,“糟糕。”朱小北立刻会意,当下瞪大眼睛,“妈呀,该不会出事吧。”两人二话没说就跟着跑了出去。

    下了楼,朱小北拉住阮阮,“你说我们要不要往那些湖边、水库什么的地方去找呀,她该不会一时想不开……”

    阮阮立刻打断她的话,“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你往我们院里的自习室方向去,我到陈孝正宿舍附近看看,你记住,看看就好,没事我们就回来。”

    “知道知道。”朱小北应着,两人分头行动。

    阮阮没猜错,郑微是往陈孝正宿舍的方向去的,她走一阵,跑一阵,上楼的时候迎面遇上了同班的男生,招呼也不打就直奔他住的地方。

    她推门进去的时候,他站立在自己的床前,背对着她,仿佛在收拾东西,他的脚下是一个大大的皮箱。

    他是听到她急速奔跑后的喘息声才回过头来的。“微微?”他起初有一丝惊讶,很快面色平缓如常,“你怎么来了?”

    “我忽然想来看看你。”她单手抚胸,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平缓,“阿正,你该不会是这么早就收拾去婺源的行李了吧?”

    他转过头去继续整理东西,她走到他身边,笑着说:“你知道吗,刚才我从黎维娟那听说了一个笑话,她居然说你就要出国了,而且又是美国,哈哈,你说好笑不好笑?”

    陈孝正静了静,忽然扔下手中的东西,回头抓住她的手,“微微,你先跟我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她一言不发地任他拉着自己下了楼,来到男生宿舍附近的篮球场,午休时间,篮球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和风声。

    他站定,松开她的手,深呼吸,“微微,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是不是又做坏事了?”她像往常那样看着,笑得一脸灿烂。

    有一刹那,陈孝正觉得自己的心都抽紧了,他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把剩下的话继续说下去,原来他毕竟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定,“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我以为我可以陪你去婺源,没想到签证下来得那么快。”

    “她们?你指黎维娟说的那些话吗?阿正,愚人节已经过了二十多天,你还玩这个?”她拖着他的手,依旧撒娇地微笑。而他只是低着头,一直低着头,忽然害怕看到她此刻的笑容。

    终于,她松开了他的手,带着点茫然,如同呓语一般地说:“那么说,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想了很久,但总是找不到一个办法,能让你不那么伤心。”

    “我不伤心。你瞒着我,直到再也瞒不过去才承认,这样我就不会伤心?陈孝正,这是什么逻辑?”她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睛里打转。

    不能哭,她绝对不能哭,如果泪水掉下来,那就等于承认了悲伤已成定局,她不要这样的定局,所以她看着天,不知道眼泪能否逆流?

    “我说过,我的人生是一栋只能建造一次的大楼,所以我错不起,微微,哪怕一厘米也不行。”

    是谁说的,薄唇的男人生性凉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