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入1988

作者:预报有雪

铃铃铃。

铃铃铃。

铃……

大哥大响了。

艾米拿过包来,拉开拉锁开始翻腾。

她在古玩街也买了一些把件,挂件,手链之类的东西,大哥大被埋在里面有被缠到。

铃声越催人,越是掏不出来,弄得艾米略显忙乱。

如果是王语柔,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艾米的粗心,有时候反而会显得可爱。

接听之后,艾米用手掌的肉肉压住话筒请示秦著泽,长睫毛忽闪起来,如同天使,“秦老师,是赵主任。”

赵主任就是赵嵩。

两个月前,升任帝都第一糖酒公司主任,成了这家国营单位的一把手。

秦著泽点点头,意思是赵主任的电话要接,他打来电话,一定有重要事情。

从张垣来到帝都后,已经在赵旺轶的燕赵大饭店跟赵嵩喝过两顿酒。

赵嵩帮忙把糖酒公司周边的二十家民房给秦著泽收了,得了一笔辛苦费,并答应等糖酒公司迁到新址,老糖酒公司的房子大库和地皮卖给秦著泽。

秦著泽让苏暖晴从魔都发货运到帝都的一百吨进口奶粉,章立峰接货后就是放在了糖酒公司腾空的大库里,租金直接支付给赵嵩,不开票。

目前的赵嵩视秦著泽为爷,财神爷的爷。

赵嵩已经给小媳妇贾红买了私家车,一辆法国车,雪铁龙。

挣国家开支的人,能拥有私家小汽车,靠什么来钱?

从糖酒公司后门大批量卖茅台酒给秦著泽,帮秦著泽牵线收购二十户民宅,糖酒公司大库租给秦著泽。

老人家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取外财不富。

赵嵩娶妻买车,靠的就是秦著泽。

赵嵩租糖酒公司的房子大库给秦著泽,跟他和秦著泽喝酒投脾气关系不是很大,赵嵩就是想从里面赚一笔,他能当上糖酒公司一把,是投资过的,坐到位子上必须要回本,要有赚头,赔钱赚吆喝,在华囯官场不存在。

总而言之,赵嵩和秦著泽互惠互利。

八十年代,国家和人民都是用一个标准去衡量一个人的价值,只看你有钱没钱。

有钱了,就是大爷。

没钱的,哪凉快滚哪里歇着去。

不分身份,不论官商,不管你通过什么手段。

艾米双手托着大哥大递给秦著泽,这姑娘越来越懂华囯礼节。

看着艾米过于毕恭毕敬的表情和动作,秦著泽笑笑。

以前,秦著泽纠正艾米不要这样,这样不自然,艾米却说她已经开始研究华囯的国学,她对国学非常有兴趣,现在尝试着把国学礼仪放到生活日常中来,有利于加深记忆与理解,以后她还要在帝都寻找做汉服的裁缝,等找到了,花钱量身定制,她说穿上合体的汉服行礼,一定会非常好玩,她还要给妹妹安妮安利国学和汉服,一起穿上汉服拍照,寄回美帝去,送给好朋友,把她们羡慕到流口水。

一手接听电话,一手搓着用黄花梨老料精雕细刻的金蝉抱竹把件,秦著泽坐在后座上听赵嵩大粗嗓子跟他说卖地卖房子的事儿。

“我在北二环王爷府旁边淘换到手两套四合院,你要不要?办理过户手续后,宅基地和房子都是你的。”赵嵩的膛音从大哥大里出来,听上去在笑着说。

赵嵩跟秦著泽能不笑吗!

秦著泽是爷傲。

淘换?

秦著泽听了,笑笑,略微停一会儿,回了一个字儿,“要。”

“就知道秦董喜欢,我跟你讲啊,我一个哥们儿听说这事儿后,跟狗皮膏药一样追到我家里,非要从我手里买走不可,我说我已经答应给别人了,不能不讲信用,最后把这小子给生生得罪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多少年的弟兄了,回头叫过来一起喝顿小酒,就把这个小小不愉快消灭掉……”

秦著泽发现,赵嵩从扶正以后,娶了服务员贾红以后,特别能侃,真应该去脱口秀。

也许吧,人逢喜事精神爽,月到中秋分外明。好多男人都具有的通病,得意了,话跟着多起来,如果不小心崴了,抱着一瓶子白酒往死里喝。

看云卷云舒听花开花落,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说吧,两套多少钱?”

秦著泽切断赵嵩的嘚啵。

车正在经过天.安门前,很快就到王府饭店,秦著泽中午安排曾丁三和陆滁吃饭,很快要下车。

两位陪着秦著泽跑了一上午,本来打算既帮秦著泽的忙鉴别古玩真伪,同时最好自己也能捡个漏,结果是,秦著泽出手豪阔,捡着他们认为是天价的官窑皇家瓷器和名家字画买,搞得二位没了捡漏的心情,最后,是秦著泽送了二位一人一个王爷府流出来的内画鼻烟壶。

秦著泽懂瓷器和玉器,但是对字画略懂一二,有故宫博物院二位老师跟着,心里就会更有底。

因为是侯得魁中间帮忙介绍来的曾丁三,所以,出了古玩街,秦著泽就把电话打给侯得魁,请他中午到王府饭庄一起吃饭。

侯得魁在电话里说有个饭局,不过,有秦董这边呢,就把那边找个借口推掉。

也不知道侯得魁说得真假。

侯得魁那张老腊肉鞋拔子脸,和说相声的那种调调,总是给人一种说什么话都像闹着玩的感jio。

听到秦著泽没问两套四合院的具体位置,老旧程度,原先的主人是谁,宅院大不大,上来就开口给钱。

好像是秦著泽知道有这两套四合院这么回事儿,早已去那里看过了,现在只需要一番讨价还价就可以达成一致然后成交。

赵嵩在那边跟见了鬼一样,“怎么?秦董,您了解俩院子?”

从秦著泽自张垣回来后,赵嵩不再称呼秦著泽为秦老弟,他怕因称呼不当引起秦著泽反感把他抛弃,会让他失去财神爷,断掉一条财路。

“不了解。”秦著泽语气诚恳。

这让赵嵩又是一愣逼,你张嘴给钱,我以为你了解过了。

“咳咳,那我先简单跟您说一说这俩院子,一套是民国北平时期国民日报报业经理后人的,咳咳,另一套呢,是一位京剧名角子女的宅子……”

赵嵩嗓子发紧发干,有一笔钱要捡到手里,他有些鸡冻,嗓子发痒。

“说多少钱,就行。”

秦著泽坐在停靠的汽车上,望见侯得魁站在王府饭庄门口,抄着口袋手里夹着烟卷笑吟吟。

侯早到一步。

秦著泽摇下车玻璃,冲着耳边大哥大指了指,又示意王语柔陪着前车下来的曾丁三和陆滁先进饭庄,他打完这个电话就上去。

艾米下车候在车旁,等着在秦著泽下车时为秦著泽拉开车门。

“……”赵嵩在那边咽下一口空气。

秦著泽能感受到赵嵩在多说几万上做着自己跟自己做着思想斗争。

说得太多,怕秦著泽翻脸。

一旦翻脸,赵嵩缺了一个爷。

在赵嵩眼里,从秦著泽身上拔下一根寒毛都可以当口哨吹,好像秦著泽被西游神仙点化过,精得不得了。

不多要点,赵嵩又觉得对不起这次捞钱机会。

咬咬牙。

瞪瞪眼。

赵嵩笑起来开口道,“咱们这么好的交情,两套院子三十万。”

他多要了六万块。

赵嵩说完三十万,又补了一句多余的,“我也是托了人拿到的,搭着交情还要请他吃饭,不瞒秦董说,多了没赚,就赚您三千差价,将将巴巴够喝顿酒。”

三千吃顿饭。

按帝都消费水平,你是跟老佛爷吃满汉全席啊。

秦著泽笑笑,“好的,下午五点钟,我带人过去交钱收院子,我这里有事情,先这样。”

“好好,好的,好的,秦董。”赵嵩在那边压不住的兴奋。

秦著泽摁了一下大哥大挂断键,车门被艾米拉开,秦著泽把大哥大递给艾米收起来。

下车后,艾米在前面领路开门,叶修跟在后面,秦著泽走上台阶,“二修,跟饭庄说一声,花钱雇一个人专职坐在车旁看车。”

叶修明白啥意思,去照办。

停下吩咐叶修时,有一个女士从秦著泽眼前经过,晃了她的侧脸,秦著泽觉得很面熟,跟叶修说完,秦著泽见那人已经在迎客服务员掀开的棉门帘下进了饭庄,从背后也能看出这个女士舞蹈底子不错,练过舞蹈的女人,走路轻盈步大,腰背挺直自然,衣着不艳,但很成档次。

秦著泽继续登台阶,忽然,看到进了门的那位女士出来了。

照面一打,秦著泽认出女士是谁。

覃冲先开口,“秦董,我刚从这里上来时,没有仔细看,没想到真是你诶。”

覃冲笑了,不过,能看得出笑里藏愁。

这让秦著泽想起在景山公园万岁山顶听覃冲唱歌时,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背后多大的故事,会让这样一位芳华女子这么久还不能释怀?

当然,秦著泽管不着人家这个。

替覃冲想一想

“覃老师,您好。”

秦著泽迎着覃冲伸出的纤纤素手,轻轻握了握。

不用说,正在饭口上,来王府饭庄,肯定是来吃饭。

秦著泽发现覃冲身边并无别人,“覃老师如果无约,可以一起哈。”

今天,秦著泽请饭,是一顿休闲便饭,并不在饭桌上谈要事,多一个覃冲一起吃才热闹呢。

在央中歌舞团当过台柱子,演过电影《战地玫瑰》主角,在万岁山上,秦著泽通过简单交流,对覃冲印象还行,虽是一面之缘的朋友,但覃冲把秦著泽在雪地打拳的照片洗好后寄到沽泉给了秦著泽,从这个细微情节上来讲,覃冲比较讲信义。

覃冲淡然笑道,“谢谢秦董美意,我……”

我字刚在嘴上形成一个O形,忽然她收住笑容,后边的话没出口。

秦著泽回头看时,只听一声冷笑让人起一屁股鸡皮疙瘩。

“呵呵呵。”,“覃冲,有你的,我说为何非要闹分手,原来有小白脸啦。”,“啧啧啧,浑身名牌,靠,金主啊,覃冲有眼光,真特么有眼光。”

这几句阴阳怪气,把没吃饭的秦著泽差点恶心吐了。

一个男子约摸三十多岁,长得个子不矮,但是歪眉斜眼把用好粮食喂起来的身高给糟蹋了。

“孙录天,你……你不要在这里乱说话。”

覃冲立即被气得浑身冒青烟,哆嗦着嘴唇,脸色发白。

她素质高,讲文明,如果是那种大马金刀的女人,可能直接就骂孙录天臭不要脸疯狗乱咬。

说了孙录天,望了秦著泽一眼,眼神中满是深深歉意,“对不起,秦董,您忙去吧。”

如果孙录天不骂秦著泽是小白脸,如果没有挖损他,如果不特么地,秦著泽就离开了。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呢,两口子的事情只能两口子解决,别人说啥也白搭,何况秦著泽跟覃冲这是第二面之缘,不太了解覃冲,更不晓得覃冲家里有过啥事。

可是现在孙录天信口喷粪,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个事不再是两口子家务事,而是孙录天跟秦著泽之间要整明白。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必须为你刚才说的话立即向我道歉。”

秦著泽语气不容置否,盯着孙录天说完,把手抄进裤兜,等着接受孙录天的道歉。

“秦董,我代他向您表示歉意,真的对不起。”

连忙替孙录天道歉,覃冲觉得对不住秦著泽,更怕把事情闹大。

哪知孙录天登鼻子上脸,他认准了秦著泽跟覃冲有一腿。

孙录天把两条胳膊抱在胸前,目光阴冷地盯着秦著泽,发现秦著泽目光犀利坚硬,他又是一声冷笑,“啧啧啧,没听说过,真的没听说过,头一回见到奸夫胆子大到这种地步的,比原配还横呢,哎呦,瞧瞧这皮肤细的,女人怎会不喜欢呢。”

说着话,孙录天动手了。

他伸出手去摸秦著泽的脸。

很遗憾,今天他碰着硬茬儿了。

秦著泽刚要出手撅孙录天手指头,叶修像是一头北美锡特卡棕熊,从门里蹿出来,一膀子撞过去,嘴里还骂了句,“狗东西。”

孙录天从台阶上飞下去。

台阶五六级呢。

孙录天被摔成孙子,傻逼一样爬起来后,摸一摸脸上被磕破的皮,却不再敢上来。

“有本事,你丫把名字告诉我,要是让你活过今天夜里零点,我孙字倒着写。”

世上总有一种人,硬充大尾巴鹰,惨成逼样也要装成死鸭子嘴硬。

覃冲迈步下了两步台阶,站在半截腰拦在秦著泽和孙录天之间,她非常怕打架。

秦著泽高高地站在台阶上,笑起来道,“我姓秦,叫秦著泽,听你这么一说,搞得我好害怕哟。”

说完后,充艾米和叶修摊了摊手,三人一起笑了。

秦著泽必须把话跟孙录天说清楚,“你姓孙是吧,听好了,和覃老师只是简单认识,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判断事情不要这么想当然。”

心里却在骂,狗东西,欠收拾。

然后,对覃冲道,“覃老师,如果有困难需要帮助,秦某倒是乐意助人为乐。”

“没有困难,谢谢秦董,您赶紧去用餐吧,真的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意外,实在对不起。”覃冲朝秦著泽双手作揖,并朝秦著泽鞠下一躬。

她感觉自己被孙录天搞得颜面扫地没法做人。

“覃老师,你不用自责,这事不怪你,保重吧。”

叶修教训了孙录天,秦著泽算是出了气,他打算进饭庄吃饭去,侯得魁曾丁三他们都在里面等着他呢。

至于覃冲如何面对孙录天,那是他们的事儿,跟秦著泽没有一分钱关系。

秦著泽在贫困沽泉扶困助困还成,他不是神,到不了连两口子之间的矛盾纠葛也给解决的境界,再说,解得了吗?

感情这玩意,谁系起来的铃铛,还要谁来解开,最初种下了蛊,最终要勇于面对。

见秦著泽终于动身要往饭庄里面走,覃冲露出释然的表情,她真怕秦著泽和孙录天打起来,谁伤到谁,都会使矛盾进一步激化。

听着孙录天对覃冲的叫嚷声,秦著泽带着艾米和叶修进了饭庄。

“秦老师,他们为什么不能好好商量一下,做不成夫妻,还有朋友可做。连做朋友也没兴趣了,那就彼此消失在对方的视野里好啦,为什么非要这样?”

艾米不去顾及各种目光,饭庄一楼有很多食客,看见艾米和秦著泽进来,一时间忘了吃饭,她摊着手耸耸肩,表示非常不解。

没有回答艾米,秦著泽笑笑,心想,你们老美倒好,想结就结,想离就离,离婚率居世界之首。

“秦老师,那个男的这么做,构成骚扰罪,女的可以起诉他。她为什么不断对您说对不起?为什么不是那个男的对您说对不起?”,“秦老师,为什么你没有继续帮那个女的?她有可能受到那个男的的攻击。秦老师,能回答我吗?”

艾米还问。

并且启动她和安妮酷爱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孩子真是钻牛角尖。

秦著泽笑着小声回道,“华囯人式处事原则,了解一下。”

“姐夫,你看。”叶修在身后叫秦著泽。

透过饭庄玻璃,秦著泽看到孙录天真的对覃冲动手了,抓住覃冲的头发在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