赘入1988

作者:预报有雪

上谷市北奇镇,叶家大院。

客厅里的彩电早早调台到央视综合频道。

一直走时很准的落地闹钟显示,再过三分钟,新闻连播开始播报。

叶淑娴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她在等新闻连播,等得很有耐心很安静。

护工今天下午请假回家,说好了晚上九点钟回来,杜和珍坐在沙发边上,守在丈夫叶见朝的轮椅旁,昨天,叶见朝忽然能站起来,当时,杜和珍被叶见朝这个没有任何先兆的变化吓了一大跳,而后,喜极而泣,今天,让叶见朝尝试着站了三五次,不敢让他起来次数太多,要试着锻炼腿部肌肉,循序渐进。

叶见朝的向好变化让一家人非常高兴。

“淑娴啊,你看一下你爸爸,我去给他沏一杯蜂蜜水。”杜和珍扶着一双膝盖从沙发上站起来,伺候丈夫的这几个月,对她的腰和膝盖是巨大的考验。

“妈,我去吧。”叶淑娴也站起来。

“你别动,新闻连播马上要开了,等着看著泽吧。”杜和珍笑起来,朝女儿沉沉手。

杜和珍去厨房冰箱里取蜂蜜沏水,叶淑娴挪到父亲身边来。

她捉了父亲一只手过来,包在自己一双掌心里面轻轻搓着,笑起来温和地跟叶见朝说说话,“爸,知道该看什么节目了不?”叶淑娴笑起来很好看,眼睛弯成月牙形,蚕卧衬托。

叶见朝点点头,“滋——道,森——闻——蓝——播。”

别看说的有点大舌头,和刚出院回家那时候相比,已经是巨大的进步,语言系统受损严重,恢复谈何容易。

“爸爸真棒,新闻连播马上开始喽。”自从父亲出事后,叶淑娴在父亲身上从来不缺少表扬,她不知道鼓励是否对恢复有用,但她愿意多试试,“爸爸猜猜今天的新闻连播里会演谁?”

叶见朝把头歪过来,瞅着女儿愣了一会儿,大脑受损的人,各种行动像是一台机械,“你?”

“不是我,再猜?马上快猜对啦。”叶淑娴笑出一点声音来,即使在内心非常悲怆的时候,叶淑娴也会用笑容面对父亲,她可以转身过去抹去泪珠,但她不会把低落消极的情绪带给父亲,自从秦著泽回来后让她有了主心骨,加上父亲身体好转得非常明显,使叶淑娴大多时候还是发自内心真高兴的。

“牛……”说到半截,叶见朝忽然摇了一下头,“猪——泽。”

咯咯。

“爸爸猜对了,真棒。”

叶淑娴又笑起来鼓励父亲并抬手竖了大拇指,笑后,她给父亲纠正发音,“不是猪泽,是著——泽,看我口型,ZH——U,ZHU,是著,不是猪。”

叶见朝动了动嘴唇,没学上来,口水顺着嘴角溢出,叶淑娴从容地拿起手绢给父亲擦了眼看要灌进脖颈的口水,伺候病人时间长了,做什么都不用慌张凌乱,信手拈来不纠结。

客厅的门响动,叶淑娴抬头看过去,是二妹叶盈玉回来了。

叶盈玉甩掉两只鞋,脱掉外套随手一挂,趿拉拖鞋过来,叶淑娴问叶盈玉吃过了吗?冷不冷?

叶盈玉回答着大姐叶淑娴,蹲在父亲轮椅前,捉起父亲另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脸蛋上,微笑着问道,“爸爸,我是谁?”

每天回来,只要叶见朝还没睡下,叶盈玉会来到父亲身边问这句千年不变的我是谁。

叶淑娴每次听到叶盈玉这么问,她都要笑,但是,她从来没有把要说的“小玉,能换个词不”说出口,因为叶见朝从来没有说对,今天也不例外。

“然。”叶见朝把叶盈玉认成了叶盈然。

“爸,那她是谁?”叶盈玉逗父亲,笑起来指着叶淑娴问。

“然。”叶见朝歪头瞅着叶淑娴来了一句。

“姐,瞧见没?爸爸偏心,就知道有个女儿叫小然。”叶盈玉开着玩笑。

吸吸。

叶淑娴轻轻嗅了两下,她收了笑容瞅向叶盈玉,非常认真地问道,“小玉,你喝酒了?”

叶盈玉昂着头看向叶淑娴,脸上露出不大在乎的表情,“就喝了一点点,还是红酒,物价局的领导和税.务局领导在场,不喝不合适,姐,没事儿,我不会喝醉的,放心吧。”

根据叶盈玉并不迷离的眼神和脸上的颜色,可以判断出她确实没喝多。

不过,叶淑娴对这件事情还是非常认真,她皱皱眉,“小玉,爸爸可是给小然咱仨定了规矩,要咱们在外边不碰酒啊。”

晚上七点钟“飞亚达表为您准确报时”的广告来了,新闻连播五秒钟后开始,叶淑娴瞥了一眼电视屏幕,马上把目光拽回来射在叶盈玉脸上。

“姐,你看你那么严肃干嘛吗!我真的就喝了一点点,你瞧我说话都不打磕巴,又没喝醉。”叶盈玉把父亲的手捏了捏放回轮椅扶手上,站起身体后,有些不高兴地跟叶淑娴说道,不过,她马上又笑了,迈两步过来把身体一顺,坐在沙发上搂住叶淑娴肩膀,“姐,我发现我酒量不错呢,一杯红酒下去,就跟喝凉水一样,没有任何感觉,在酒场上,如果不喝酒,有时候会觉得跟别人没话说,别人推杯换盏特别聊得开,咱哪好意思端水敬人家,那种尴尬你没有体验过你感受不到。”

“小玉。”叶淑娴声音高起来,也严厉起来。

叶见朝听到新闻连播前奏,被乐曲带入进去,傻乐着正在看电视,忽然被叶淑娴扰到,歪头过来看叶淑娴,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惊惧。

“哈,爸爸,没事儿,咱们看新闻连播哈。”叶淑娴赶紧安慰。

这时,杜和珍端了蜂蜜水从厨房过来,见二女儿回来了,问了吃饭没有。

同时,杜和珍以母亲对骨肉的敏感发觉叶淑娴和叶盈玉都不高兴。

她并没有去问这是怎回事,在杜和珍的意识里,三个女儿都比她有文化有本事有主见,她根本管不了孩子们的事儿。

叶淑娴没有作罢,也没有忌讳母亲的感受,她继续说叶盈玉,“小玉,爸爸就在咱们身边,你现在就做出承诺,以后在外边决不能碰酒,如果爸爸哪天恢复过来,忽然懂了人情世故,他会因为你在外边喝酒非常担心你的。”

父亲呆了,长女持家做主。

叶淑娴必须要把叶盈玉违背父亲定下的规矩扳回来。父亲的初衷,是为了保护她们呀。

小时候,不理解父亲为何立那么多礼数规矩,长大后,了解社会过后,才懂得了许多道理。

就拿喝酒来说,官员往来的酒场和商交的酒场多陷阱,一不注意就会被那群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花花肠子的官商算计到。

叶淑娴宁可惹二妹叶盈玉不高兴,甚至引得叶盈玉跟她吵一架,她也要管。

“老大,咋了嘛?你俩不要闹别扭嘛。”杜和珍的话一出口,就自我感觉很软。

叶淑娴没有理会母亲,她继续说叶盈玉,“小玉,爸爸的良苦用心,完全为了保护我们,原则问题啊。”

“行行行,姐,别说了,以后不喝还不成吗?”叶盈玉松开抱在叶淑娴肩膀上的手,欠着屁股够到茶几上的干果盘,抓了一把葵花香瓜子磕起来,以掩饰理亏带来的尴尬。

听着叶盈玉的说话语气,也不是发自内心地悔改,听听,以后不喝了还不成吗,这是啥态度,但是,叶淑娴没有再说叶盈玉,点到为止,老大不小的,还管着一个大厂子,叶淑娴不想太逼妹妹,懂了道理,以后好了就成。

把目光转移到电视机上,不再有人说话,专注看新闻连播。

前十分钟,国家领.导人特别忙演过,进入“华囯人民特别好”的中十分钟。

先是一条长江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大功告成后的完善情况,在华囯人民特别好部分,往往是把大国工程建设放在首位报道。

接着第二条便是报道玉然集团总厂的颁奖现场,镜头有四个。

一个是从空中扫了宏阔的场面,马上转到舞台巨幅的彩绘背景上,背景上满是玉然职工的各种笔体的签名,这个集体签名的巨幅背景将会存入博物馆。第二是给了小汽车,小汽车身披大红花在彩色电视屏幕上画面非常有喜感,第三个是小汽车被工人缓缓开下木台坡面,第四个是采访董事长秦著泽,把秦著泽说的话中挑出一句鼓舞人心的放在新闻里。

画面上,印着CCTV的长柄话筒伸到秦著泽嘴边,背景是颁奖舞台上的彩绘巨幅背景。

“……举办今天的激创大会,目的在于让玉然集团的员工们得到实惠,增加他们的福祉,从而进一步激发他们的创造力……”

经过严格审核,能在新闻连播播出的话,当然积极向上满满正能量。

当秦著泽帅炸天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时,杜和珍,叶淑娴,叶盈玉,注意力都在电视上,谁也没注意叶见朝抬起胳膊一直指着屏幕上的秦著泽,直到他说“著泽”,叶淑娴她们才发现叶见朝的胳膊抬得非常有劲。

……

……

“宝贝儿,睡不着?”

“嗯嗯。”

“为啥?”

“你说呢?”

“想老公了呗。”

“知道还问!”

“看新闻了?”

“嗯嗯。”

“老公高大帅气的样子是不是又一次震撼到了你的小心脏?哈。”

“切,才不会呢。你说的,都老夫老妻了。”

“真不会?”

“……”

“宝贝儿,说话,说悄悄话。”

“……给员工发的奖是不是有点过于贵重了?我觉得现金加金条就可以啦。如果一开始就这样大手大脚大张旗鼓地奖,那以后再给有贡献的员工发奖,规格低下来,给人的感觉可就不理想了,外界会不会认为玉然集团怎么怎么样了呢?”

“宝贝儿,听我说哈,根据市场预估,乐哈哈AD钙奶将会创造每年上亿的利润,奖汽车并不为过。巨赏的好处多多。被央视重视,免费广告有了不!吸引人才不!激发员工能动性使他们发挥最大潜能不!还有良性连锁反应等等一大堆好处。好了,宝贝儿,夜深人静的,不谈工作好吧,说说悄悄话。”

“……”

“怎么不说话啦?”

“你不是让悄悄话吗?所以我静悄悄啊。”

“皮,是吧!等我回去收拾你。”

“有本事现在来呀。”

“等着啊,等我回去把你扒光了从头到尾地狠狠收拾。”

“讨厌,没羞没臊。”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