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宿,现代并无名气的小县城,在阿克苏市附近,却因为13岁的鸠摩罗什,在历史上留下了一段有趣的记载。

    虽然小,温宿国却在《汉书西域传》里占了一个小小席位:“温宿国,王治温宿城。去长安八千三百五十里,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千五百人。辅国候、左右将、左右都尉、左右骑君、译长各二人。东至都护治所二千三百八十里,西至尉头三百里,北至鸟孙赤谷城六百一十里。土地物产与鄯善诸国同。”

    一个一万人不到的弹丸小国,在鸠摩罗什时代,是龟兹的附属国,属于龟兹西边的疆界。鸠摩罗什的盛名与高贵的身份,自然是让他在途经温宿时得到了最高的待遇。

    当时温宿有一个道士,神辩英秀,振名诸国。手击王鼓而自誓言:“论胜我者,斩首谢之。”13岁的罗什到了温宿,跟他辨论,智商超群的罗什自然是跟以往的辨论一样,让比他大了几十岁的道士臣服,稽首归依。

    关于这场辨论,没有文献记载到底辩了什么。我在小说《不负如来不负卿》中让两人辨论“有”“无”问题。

    关于“有”“无”,是魏晋时期主要思想流派之间僵持不下的哲学课题。鸠摩罗什的思想是大乘“中观”论,概括为:“一无常,二苦,三空,四无我”。当然,他真正论战到底是什么内容,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了。我是借他这场有名的论战,阐述他的思想。里面的“假有”、“有无双道,不落两边”、“非有非无”等,都是他的原话,是他关于“无”的思想。

    这场辨论漂亮地战胜之后,少年罗什“声满葱左,誉宣河外”,“诸国皆聘以重爵”。龟兹王白纯,也就是罗什的舅舅,为了不让罗什被其它国家抢先聘走,特意“躬往温宿,迎什还国”。小小的温宿,因为鸠摩罗什和这场论战,在历史中留下佳话,也算是名人效应了吧。

    再提一件事。我在小说里写到了一段关于罗什的预言。在慧皎的记载里,这段故事发生在罗什和母亲行进在月氏北山,也就是尚在巴基斯坦境内之时。为了小说的框架,我讲这件事情挪到了他们即将进入温宿国之前。

    “时什母将什至月氏北山,有一罗汉见而异之,谓其母曰:‘常当守护此沙弥,若至年三十五不破戒者,当大兴佛法,度无数人,与优波逸多无异。若持戒不全,无能为也,才明俊艺法师而已。’”

    到底这件事情是真是假?罗什有没有在少年时碰上这样一位罗汉,对他说,你要是35岁不破戒,就可以大兴佛法,度无数人。否则,你就只是个有才能的法师而已。

    窃以为,这件事不可信。很简单,为罗什立传的慧皎,比罗什晚了上百年,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如果真有罗汉这么对罗什说过,那么当时听到的人应该只限于罗什跟他母亲。很显然,这两人都不会去大肆宣扬这个预言。

    但慧皎为什么在罗什的传记里写上这么一段关于他破戒的宿命论?我觉得,这是慧皎,乃至当时中原的僧侣集团对罗什的定论。因为他破戒了,所以,尽管他翻译了那么多佛经,他无法做为可以立为楷模让人顶礼膜拜的大宗师典范。

    心里感到很悲哀,这个预言,剥夺了他能成为佛教中“师”的资格:戒定慧三者缺一不可。对他的定论,只是法师,而非宗师。这一定论,从此一锤定音,背负千年。

    所以在小说里,每次出现这个预言时,我的心情总是很难平静。为了那个孤独寂寥的背影......

    在我的博客里,有一幅不负忠实的读者小SU画的插图,当然,实体书里是没有的。是罗什和艾晴的背影。我很喜欢这两个背影,似乎,能看到这样两个人,跨越了千年时空,在光晕中走近。远处,是苏巴什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