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半个时辰以后,禁军将叶府重重包围,燕王世子谢重娄被当场拿下,数名太医奉命前来,在叶府别院救治恒王。
所幸,恒王的确是被燕王世子用刀重伤,却还没有咽气。
明月被乌云遮掩,夜色入墨,已是亥时。
楼知春闻讯赶过去,在路上恰巧撞见被禁军押送往外的谢重娄,目光一定。
此时此刻的燕王世子早没有了昔日的威风,他玉冠歪斜,长发散乱,没骨头似的被人押着。虽则双目涣散,站都站不?直,嘴角却有一丝难以自控的轻慢冷笑,面目狰狞,似狂喜,又似狂怒,情状颇为癫狂。
禁军押着人走过时,楼知春闻到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转头一望,瞥见谢重娄华服上的大片血迹,猛然一窒。
无数烛火灯笼聚集,青石板路上,还有不?少?滴落的血迹。
触目惊心。
楼知春屏息,一路赶往恒王所在的别院,那别院就在案发的齐芳斋隔壁,两个院子都已经围满了禁军。
因事态紧急,救人如救火,只能就地在叶府医治。
叶廉、李韬、燕王和太子都在场,众人脸色都不好看,燕王尤甚。
楼知春还是头一回见这位天潢贵胄露出此等震怒惊痛之色,不?过,有点脑子的都知道,燕王殿下此时这般,绝不?是为了九死一生的恒王殿下,肯定是为了自己那宝贝儿子。
楼知春朝几人行了礼,走到李韬身边:“侯爷,情况如何?”
李韬目光冷沉,低声道:“殿下腰腹中了五刀,失血严重。”
楼知春皱眉,竟然连刺了五刀,那谢重娄可当真?是狠戾!
他在太子定亲宴上行凶,伤的还是恒王,那副浑身是血、满身破绽的样子,凶手是谁,根本就不?需要再查证了。
此时,忠勤伯齐震匆匆赶到:“太子殿下,皇上快到了,传令命我们在此地等候,不?必前去迎驾。”
太子颔首。
燕王脸色一变,嘴唇微张,却没能出声。
这个时辰,皇帝竟然特地出宫......亲自过来了。怪不得这么多禁军提前包围叶家,叶廉眉头都没皱一下。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不?敢出声。方才还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的府邸,这一刻却陷入了死寂。
约莫两刻钟后,皇帝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叶府。
“十四弟如何了?”
太子上前扶住皇帝:“父皇,太医还没有出来。”
叶廉跪下:“微臣失察,竟让恒王殿下在府中遇害,请皇上责罚!”
皇帝闭了闭眼,声音里透着冷怒:“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震上前一步,跪在叶廉身侧:“回皇上,据下人禀报,今夜宴时,恒王殿下喝多了身子不?适,被引往齐芳斋休息。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目睹燕王世子满身是血,手拿兵刃,从齐芳斋走出。下人进到屋内,发现恒王殿下已经倒下不?省人事。”
燕王听着齐震的禀报,额头上青筋毕露,似乎难以忍耐:“皇兄明鉴!阿娄绝不?会屠戮亲叔,今日之事,事发蹊跷,臣弟以为是有人成心设计、栽赃陷害!”
皇帝看了燕王一眼,目光有几分阴测测的:“你说有人陷害他,证据呢?”
燕王一怔,立马道:“皇兄了解阿娄,他怎么可能如此暴虐行事,还让人明明白白地看到!他又不?是傻子!再说,他有什么理由要杀十四弟啊!”
皇帝沉默不?语。
这时,两名太医走到了屋外,正要跪下行礼,被皇帝劈头训斥:“此时此刻还顾什么虚礼!赶紧说——”
“回皇上,恒王殿下身中五刀,刀刀致命,脖子上也有被掐的痕迹,所幸殿下吉人天相,被发现得及时,微臣们已经用金针替他止住了血,好歹保住了性命,只是......只是今夜会是一个难关,若能捱过,才能保全。”
皇帝听到恒王竟被刺五刀,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两手揪紧龙袍下摆,嗓音发颤:“十四弟......”
燕王从未见皇帝如此神色,纵有千言万语要为谢重娄辩驳,此时也不?敢说一个字。
楼知春听了太医的话,不?禁在心里夸了恒王一声命大。
身中五刀,流了那么多血,竟还能活命。
不?过,话也不?能说的太早。
楼知春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心下阵阵发沉。
太医又道:“还有一事,臣等方才发现......恒王殿下手中一直紧紧握着一枚玉佩。”说着俯首向前,递出了一样东西。
在场之人皆闻言色变。
那是一枚观音坐莲的玉佩,沾染了血色,在烛火中泛着寒光。
楼知春双眸一睁:“那是......”
皇帝接过玉佩,看向楼知春:“你知道这是什么?”
“回皇上,这玉佩......与东宫案的证物,似乎一模一样。”
燕王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齐震道:“之前早有听闻,东宫一案的关键证物便是那失踪在涌泉宫的玉佩,不?知是真是假?”
沉默许久的李韬抬眸道:“确有此事。玉佩图纸由唐大人保留,皇上可召他过来比对。”
皇帝举起那玉佩,扫视众人,目光最后落在了燕王身上,声音沙哑道:“巧了,这玉佩朕也认得,用了滴翠穿莲的工艺,边刻微雕,世间仅有两枚,一枚随先太后入了皇陵,还有一枚,由甄太妃送给了燕王世子。”
楼知春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之色,飞快抬眸看了看李韬。
不?是说恒王手里的那枚是赝品么?
皇帝不?可能搞错,今夜恒王手里捏的那一枚......竟是真货?
李韬低眸静立,脸色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燕王脸上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皇兄......”
也许刚才,燕王还不?算是彻底乱了手脚,到了此时,才是真真?正正的六神无主、方寸大乱。
“朕登基半生,自认什么大风大雨都见识过了,今日......还是大开眼界,”皇帝铁青着脸缓缓道,“去把唐渠,给朕叫来。”
*
浓黑夜色之中,寒风细细。
皇帝坐在椅子上,双眼微合,嘴唇无声地一张一合。
一刻钟后,唐渠被禁军领到了皇帝跟前。他拿出图纸,当场比对,那玉佩边缘采用极为精巧的微雕技艺,曲纹特殊,对照痕迹需要些?时间。
过了一会儿,唐渠将玉佩放在掌心之中,双手托上:“回皇上,这枚玉佩,就是涌泉宫一案丢失的证物。”
皇帝还没出声,燕王抢先一步道:“皇兄明察,阿娄早就丢失了这玉佩,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啊!”
李韬冷不丁出声道:“敢问殿下,世子是何时丢的玉佩?”
燕王愣了愣,眼睛一转,片刻后道:“两个月前,就不见了!”
李韬凝眸:“是么,可一个月前,世子在天香楼为花魁一掷千金时,没带够银票,可还留过这玉佩作为押证呢——”
燕王背脊发凉:“这、这不?可能!”
李韬上前,俯首道:“皇上可以马上派人查证此事。”
“你......”
皇帝霍然而起:“查!都给朕查!”
皇帝突然暴怒,燕王在旁敢怒不?敢言,气血上涌,闷于心口,一阵阵发晕。
楼知春立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
燕王平素一副优雅从容之态,实则狂妄自大至极,方才屡次狡辩不?说,还敢抢皇帝的话,分明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而且,这会儿恒王还在里面生死未卜,他对此却只字不?提,连形式上的关心都没有,可见其冷酷。
*
叶府的宾客尽散,由禁军检查过后,陆陆续续离开了叶府。
苏允之回到屋里后一直没有睡下,就坐在床上等李韬回来。
灯火昏黄,窗外天色已有些?发亮。
苏允之想到不久前在叶府大厅内的所见所闻,不?禁背后发寒。
苏蔺真当时也怕极了。
谢重娄杀了恒王?
她与谢重娄擦肩而过时,看到他的样子,的确很不?对劲。
莫非当时......他就是去行凶的?
可是谢重娄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在那种情况下对恒王痛下杀手,燕王府那么多高手,派人去暗杀不?比他直接下手稳妥?这么做,不?就等同于自寻死路么?
苏允之心里隐隐觉得不?好,她当然不是担忧那燕王世子,而是......
就在此时,帘子被人掀开,李韬突然走了进来。他看到她呆呆坐在那儿,目光一凝:“怎么还不?睡?”
苏允之摇头:“我?睡不着。”
她要下床去帮他脱外衣,却被他抬手拦住:“你回床上歇着。”
他脱了外袍,又转身去了净房,简单洗漱了一番才回到屋里。
苏允之看他换了外衣,似乎并不打算睡下:“二爷还要出去?”
李韬点头:“若非恒王挺了过来,我?这会儿还回不?来。”
她一愣:“恒王没有死?”
“伤得很?重,但保全了性命,两刻钟前已经醒了。”李韬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床边坐下。
他伸手在她肩头一按,想让她躺下去。苏允之却抓住他的手道:“二爷,我?有件事要和您说。”
李韬凝视着她的脸:“和刚刚的事有关?”
“嗯,”苏允之低低道,“我?方才在酒席上,半路被叶家四小姐叫去说话,回来路上正巧......撞见燕王世子。”
李韬没有说话,神色却有变化。
她接着道:“我?问着他身上的味道,除了酒气,仿佛还有一丝甜香味,那个味道......和上回我?被大房下药时闻到的味道很?像。”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时间有点晚,十一点左右感谢在2021-04-2420:28:20~2021-04-2515:2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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