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

作者:侧帽饮水

苏允之毫无所觉,想着晚上就有清风居的肘子吃,笑得一脸美滋滋的:“还有,您可别忘了问他们要?配料......”

说着就要?从他怀里出去,结果又被?他扣了回去。

“二爷?”

李韬低头?,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声音微沉:“睡会儿。”

她眨了眨眼,没?吭声。

□□的睡什么呀,再说,他这样抱着她也没?法睡吧。

想是这么想的,结果倒是她迷迷瞪瞪地?先睡着了。李韬听到她的呼吸声变浅,睁开眼去看?她的脸,一动不动许久。

须臾后?,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下巴,指腹在她唇上轻轻碾过?,眼睛微微一眯。

“侯爷,王岩来了。”

李韬应了一声,把怀里的人放落在榻上,才要?走开,却被?她突然一把抱住了手臂。

她把他的手臂抱在胸前,蜷缩了一下身子,瞧着像个孩子一般。

他神色一柔,看?着她又坐了一会儿才抽出手离开。

从侯府出来后?,李韬就去了君悦楼三楼的包间,里头?早就已经坐着人了。

底下咿咿呀呀地?唱着京戏,唱的正是一出《长生殿》。包间里的人往后?仰坐着,往嘴里扔了一颗花生:“这出戏不好看?。”

李韬自給自倒了一杯酒:“殿下想看?什么?”

恒王瞥着底下懒洋洋道:“不是这些情情爱爱的就行,成日听这些,没?劲透了。”

说完,看?了李韬一眼,挑眉道:“你今天很高兴。”

李韬摸了摸脸:“有么?”

恒王嗤笑:“就是有。”

李韬不以为意,晃着酒杯道:“殿下的身子好全了?”

“区区小伤而已。”

李韬:“这点小伤,可是把世子爷都?送进了大理寺。”

恒王撇嘴:“说到这个,上回我?在宫里遇到那疯子,又是谁在背后?搞的鬼?”

李韬淡淡道:“太子。本来皇上还有可能保世子一命,经此一遭,再无可能。”

恒王轻哼:“呵,我?从来都?不喜欢太子。”

“哦?”

“你看?他那个眼睛、鼻子,生的一副阴险样,”恒王看?他一眼道,“反正比你还阴险。”

李韬面不改色:“惭愧。”

惭愧什么?惭愧自己不够阴险?恒王听了他这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错了,你不是阴险,你是脸皮厚。”

李韬望着他笑而不语。

恒王扔了手里的花生:“上次你还说不能让太子和叶家关系太好,好嘛,下个月太子就要?娶叶家小姐了,这回他们都?要?成亲家了。”

“那又如何?手足还能相残呢。”

恒王:“几个意思,亲家......变仇家?”

“此时不急,须徐徐图之。”李韬缓缓道,“燕王才倒台,太子还没?尝到多少甜头?,这会儿他还警醒。”

“那得等多久?”

李韬摇了摇头?,并?不回答,只道:“殿下新伤初愈,这阵子还是好好休养吧。”

恒王冷哼:“上回在祭坛的那一出,你我?有目共睹,皇上和太子合伙演了这么一出双簧,可见?他是有多信任太子,你就算弄的太子和叶廉反目成仇又有什么用?”

李韬反问他:“殿下觉得,皇上到底有多信任太子?”

恒王皱眉:“这我?怎么知道?”

过?了一会儿,凝眸看?他:“你什么意思?”

李韬慢慢道:“父子,君臣,夫妻,兄弟,若要?长久,都?应奉行一句‘君子之交淡如水’,可知越是情深,越容易伤肝痛肺,催生出怨恨。”

恒王见?他说话?时神色间有几分幽凉之意,目光微顿,随即朗声一笑:“平阳侯,你胆子不小!”

李韬举起酒杯:“彼此彼此。”

*

傍晚时分,曹鸳迷迷糊糊睁开了眼,醒来发觉自己被?关在一间森冷灰暗的屋子里,呆滞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扑在门上咚咚咚地?敲:“来人哪,来人哪!”

守卫开了门:“敲什么敲!”

见?对方?是个凶神恶煞的男子,曹鸳扑通一声跪下,半仰着脸,露出一截肌肤细腻的脖颈,嗓音楚楚道:“三爷呢?这到底......又是哪儿?”

谁知对方?看?着她的脸,像见?了鬼一般,又是怕又是厌:“哪来的三爷?这儿是青天衙门,你这丑妇,再敢出声嚷嚷,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曹鸳一哆嗦,吓得连连后?缩。

她这一辈子,靠着一张娇美的脸蛋无往而不利,除了李霑,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栽过?跟头?。

只要?她一个泪眼过?去,少有男人不酥了骨头?的。

一觉醒来,她竟忘了自己的脸已经被?烫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如先前一般摆出那副可怜样子。

那守卫见?她害怕,冷哼一声:“丑成这样还好意思在男人跟前搔首弄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

说完还啐了一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曹鸳呆呆坐在地?上,直到脚底心都?凉成冰了才慢慢地?起来。她走到铜镜前,看?到镜子里那张皮肉外翻、黑红交错的脸,突然之间就一动不动了。

“三爷......”她痴痴地?笑了一声。

楼知春在礼部批公文的时候,得了下人禀报,说是曹鸳在屋子里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手里的毛笔都?给抖落到了地?上。

“好好地?她怎么会上吊?”

曹鸳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事情都?还没?查清楚,她这样死在官衙,回头?李韬指不定如何笑话?他!

“这......属下不知。”

楼知春起身:“走,过?去看?看?!”

*

入夜没?多久,李韬才回府。苏允之本来还有些不高兴,见?他提着个食盒,脸色一下子就亮了。

李韬看?她见?着自己的这个模样,真有些像饿了好些天的黄鼠狼。

“二爷回来啦?”她笑眯眯地?走过?来迎他。

李韬嗯了一声,解下外袍,把食盒放在桌上。

苏允之立马就想上前去打开,谁知那食盒却让他一伸手給按住了。

“二爷?”

他觑着她:“有没?有谢礼?”

谢礼?苏允之打量他神色,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儿我?做梅花酥给您吃?”

他嘴角一抿,看?了她一会儿道:“也行吧。”

他这个语气?,好像很惋惜一样......奇怪,有什么好惋惜的?

一打开食盒,猪肘子油香油香的味道就飘了出来。红艳艳的酱猪肘子,泛着一层晶莹的油光,上头?还撒着几颗绿油油的葱花,漂亮极了。

苏允之舔了舔嘴唇,拿起猪肘子就小口小口地?啃起来。

她嘴巴虽小,牙口却好,啃起肉来毫不含糊,吃得腮帮子都?鼓鼓的:“二爷......您要?不要?也来一口?”

话?是这么说,看?那样子分明就没?想分给他,只是客套一下罢了。

李韬喝了口茶:“不用。”

苏允之吃腻了,咕咚咕咚喝了半杯茶,李韬拿起茶壶又给她倒满:“慢点吃。”

她却道:“二爷,咱有没?有酒?”

李韬:“门都?没?有。”

苏允之这才想起自己有了身子,不能碰酒,人一下子就蔫了。

她看?他一眼,见?他话?虽强硬,脸色却颇为温和,当下咽下了嘴里的肉,小声道:“跟您商量个事儿......”

“说吧。”

“我?这几日总是闷在院里,哪儿也去不得,实在是要?闷坏了,”她低低道,“怀玉知道二爷担心我?的身子,我?也不敢随随便便出府,只是您能不能......让苏夫人或是苏姐姐过?来陪陪我??”

李韬搁了茶杯,凝视着她淡淡一笑:“好。”

苏允之一怔,没?料到他真会点头?答应。

她早就想提这事了,倒不是真的想透口气?,而是为了之前万霖儿想害苏家人的事心忧,一心想着提醒苏夫人。

正说着话?,外头?隐隐约约传来笑闹说话?的声音。声音都?传到屋里来了,而且还是在这夜里。

李韬蹙眉,放下了茶杯。

“外面怎么这么吵?”苏允之问了一句。

紫云出去看?了看?,过?了会儿进屋禀报道:“夫人,是四少爷在笑话?云哥儿,笑话?他脚上......生了六趾。”

李韬面无表情:“叫他回自己院里去。”

“是。”

苏允之却咦了一声道:“六趾?”

“怎么?”

“之前我?在书上看?到过?,说这六趾,是父母有,孩子才会有。”

李韬挑眉:“什么书上说的?”

“这我?不记得了,”苏允之心虚地?别开了眼,“您不如去问问楼大人,他博学多才,广闻强识,多半知道个真假。”

李韬看?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和他很熟?”

苏允之心里咯噔一下。

以前苏宿是在她面前提过?楼知春的,可应怀玉却不可能知道这个。

她眼珠子一转,眉心皱起,扶额歪过?头?道:“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些头?晕......”

“想必是方?才吃多了。”李韬凉飕飕道。

苏允之咳嗽了一声:“都?这个时辰了,您还是快去沐浴吧。”

李韬没?有再和她多说,起身便去了净房。

她松了口气?,蓦然望见?地?上有个小木屉,弯下腰捡了起来。

想来是方?才李韬掉出来的东西。

木屉开了一半,露出里头?的一把红穗子,分外打眼。苏允之瞥了那穗子一眼,忽然就愣住了。

这竟是......她十?四岁那年弄丢的穗子。

当年她和苏宿吵架,甩了下人一个人躲到霖园,因为赌气?,脱了鞋袜在池子里泡脚。

没?多久苏夫人就带人来找她了,她慌慌张张地?穿上鞋袜,却发现?系在自己脚踝上好些年的穗子不见?了踪影。

当时为了应付苏夫人,没?顾得上找,后?来她特意去搜寻了几次,却都?一无所获,还以为这穗子是沉进那口池子里了......

没?想到,它竟在李韬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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