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计画中,现阶段的目标分三步。第一步是先全力铲除掉鲁帝的残兵败将,夺下魔族在东部最後的据点——特兰要塞,起义军在东部就有了一个坚实的防守堡垒。接著留下一员可靠的将领,比如说白川,镇守特兰要塞,建立远东的东部防线。
第二步,将远东军的主力掉头西向,与凌步虚决战,力争尽快将其部队击溃。
第三步,击败凌步虚後,远东境内基本已经肃清了魔族的大部队,除了由少量部队进行境内的治安和剿匪工作外,接下来可以将防卫的重心放在东部。紫川秀打算以特兰、沙加等几个大的要塞为要点,重建远东的东部防线。
当然,紫川秀想,等到可以御敌人於国境之外,自己就可以将精力放在国内的建设上面,战争时期抛荒的耕田要重新耕种、要进行土地的平均分配、要建设工矿业、要从家族内地引进远东自己的工厂和技术——用不了五年,自己曾向布丹长老许诺过的新远东就将要出现了!
当然,这一切得有个前提,前提是魔族不再向远东派遣新的镇压部队,起码在自己击败凌步虚之前不要派遣,否则,自己将重又陷入东西两线双面作战的困境。紫川秀也知道,要魔族王国眼睁睁地看著它手边的肥肉被人夺走而不做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既然魔族王国的高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都没有对远东的反叛做出反应,也没有发现新出现的镇压部队,这令紫川秀产生了一丝希望:也许奇迹会出现呢?
等到新远东建立……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悲哀:此生已经注定孤独了,再多的丰功伟业,又有什么意义?他记得,在那些最绝望的日子里,最为了排斥心头那荒漠似的空白,自己亡命地战斗,在每次战斗中都身先士卒,策马冲锋在全军阵头的最前面,近乎疯狂地冒险,无数箭矢“飕飕”地从耳边擦过的风声连续不断,体验那生死边缘的极度刺激来使自己忘却孤寂,并且以此为乐。他意识到,在战争初期自己种种显得幼稚的心情,已经变得一去不复返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怀著冷漠、蔑视的心情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当儿戏,这赢得了部下们的尊重:“光明王好样的!”只有自己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自暴自弃,是一种失去挚爱之人後,绝望地自寻死路。
隐隐地,他泛起了一丝恐惧:当有那么一天,真的驱逐了魔族恢复了远东的自由,自己将何去何从?到哪里再去寻找这种出生入死的刺激来使自己排遣寂寞?哪里还有新的战场可以让自己忘却悲痛?或者,难道,曾经叱吒风云的伟大光明王,他的下半辈子就要在酒精的浸泡中度过了吗?自己会变成一个浑身酒气、口齿含糊不清的乖张老头,每天最大的事业就是调戏稍有姿色的女招待?
紫川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与其这样慢慢地糜烂沉醉,倒不如在与魔族的战争中壮烈地战死——当真相大白,消息传回帝都的时候,她还会不会为自己痛心?
贬哭吗?
夜已经很深了,外面传来了孤独的荒外野狼鸣叫声,声音凄凉又悠长。今天大军一气走了四十多里路,想到明天还要继续赶路,紫川秀收回思索,打了个呵欠打开了行军毯子。忽然,他住了手:帐篷门外传来窸窸嗦嗦的布帘响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紫川秀反手按上了腰间的洗月刀,出声问:“谁?”
“光明济世。”一个清朗的男声隔著门帘回答,正是今晚的安全口令:“殿下,我是布兰大人派来的传令兵,有紧急军情求见!”
“永照大地,请进。”紫川秀回答了口令的下半截,白光一闪,洗月刀无声地出鞘,紧紧握在手中。他目光炯炯地盯住了帐篷门帘的方向,眼睛一眨不眨。
“滋!”突然响起一阵撕裂耳膜的尖锐剌响,厚帆布制造的帐篷门帘无声无息地被击个粉碎,碎片迎风卷进了帐篷中,片片锐利如刀。犹如平地里忽然出现了可怕的风暴,无数的光点像雨点般倾泻灌涌进了帐篷中,无坚不摧的剑气如同风暴般席卷一切,一阵密集的“哧哧哧”轻响,紫川秀原来站立位置後面的帐篷壁上已经出现了无数的洞眼,蜡烛的光亮从洞眼里斑斑点点地射进营帐外的黑暗中。
紫川秀来不及反击,就地一个翻身滚出好远,一脚踢飞了摆蜡烛的案台,营帐顿时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只听到“哧哧哧”几声尖锐的剑气破风声和剑刺入钝物的声音,自己原来的座位已经中了无数剑。听风辨声判断敌人的位置,紫川秀在黑暗中像豹子般无声摸近,挥刀还击,耀眼的刀光在黑暗中一闪而逝,洗月刀在黑暗中划了个弧线,却少有地落空了:对方早已经转移了。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他与其说看到,不如说是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剑气正在向他的胸口袭来,紫川秀机敏地一个闪身,躲过了这一剑,心里明白:是刚才落空的那一刀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通过那剑的剑路,紫川秀再次捕捉到对方的位置,挥刀还击。
“叮!”的一声剌耳的金属交击声,刀剑在空中激烈地斩击,蹦出了几点火花,俩人同时闷哼一声,接著是沉寂。
紫川秀屈膝半蹲在地上,用衣袖盖住了刀刃的锋锐闪光,一动不动。他屏住棒吸,压抑了全身的生机,闭上了眼睛,聚精会神,两只耳朵几乎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营帐内笼罩在可怕的沉寂和黑暗中。可以听到,在营帐帆布的缝隙中,风在轻轻的呜鸣著,静得让人心寒,黑得简直像掉进了一个大墨缸里,伸手不见五指。
刺客还停留在帐篷中。现在双方的眼睛都没办法适应这突来的黑暗,只能依靠耳朵来捕捉对方的位置。对方从破门到偷袭杀人,自己则立即躺倒并且踢灭蜡烛,这一连串的动作全部发生在电闪雷鸣间,双方全都是以快打快,他连看清楚对方面目的机会都没有。紫川秀知道,自己碰上了平生罕见的高手。对方的剑法太可怕了,剑光简直如雨点般倾泻,刚才一瞬间就同时剌出十几剑,放眼望去,剑光形成了一个耀眼的光团,如云雾般向自己罩来,不要说见招拆招,他根本连哪一剑在先哪一剑在後都无法分辨。幸好自己反应迅速踢灭了蜡烛使得营帐中一片黑暗,否则不到几个回合,自己早就被刺得千疮百孔了。恍惚中,紫川秀有种感觉,这人的剑路和好友帝林有几分相似,但更快、更狠、更可怕!
沉闷的黑暗中充满了杀机,恐怖,压抑,像是绷得快要断掉的弦。面前的漆黑中隐藏著自己的大敌,军队就在咫尺左右,紫川秀却不敢发声求救:谁先发出声音暴露自己,势必会引来对方如同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而对於这种层次的高手,一击就足以致命了,自己绝对撑不到军队赶来解救自己。他思维里一片空白,紧张得脑筋都快断掉了——这是种难以忍受的考验和折磨。紫川秀的背後,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裳。尽避他一再强迫自己要集中精神,但大脑已经在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了:这是哪里来的可怕高手?这么可怕的快剑,防守是守不住的,如果真的面对面比试的话,自己唯一的机会就是只攻不守,拚命跟他来个同归於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