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分,雪又下了起来,纷纷的雪花中,河丘一个不知名的巷子里,沦落天涯的男女紧紧拥抱,雪花不断地在他们的头顶、肩膀、披风上积累,他们一直拥抱到身上全部积满了雪,一身白茫茫。
多年以后回忆起那个飘雪的晚上,紫川秀唯一记得的是两个人走了很久,几乎走遍了河丘所有认识和不认识的街道,一直走到两脚酸痛,但两人谁也没有说要回去。
长夜漫漫,但总有尽头。东方出现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分手的时间即将到来。
一对情侣相对默默伫立,目光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感情。
“我,我要回去了。”
紫川秀凝视着她:“你快回去吧。我也要找家旅馆休息了。”
两人都说要走,但脚下的步子一点没动。
“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我还能见你吗?”
紫川秀移开了目光,盯着满是雪的地面:“如果你要找我,去旦雅,与黑旗军司令部的普欣旗本联系,只要说出‘河丘风雪夜’这几个字就够了,他会带你来见我的。”
“黑旗军的普欣旗本吗?河丘风雪夜……”林雨默默念叨几次,点头说:“我记得了。”
“那么,让我们就此告别……”
“很抱歉打扰了,但二位哪都去不了!”
两人霍然转身,在巷子尽头的黑暗中,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黑暗中逐渐浮现。
林雨失声:“林云飞!你……你在这里多久了?”
“时间够长的了,足够让我看到该看的和不该看的了。”林氏家族的海军上将踱步出来,他的身上全是雪,眼中杀气腾腾。
紫川秀镇静地说:“在阴暗角落偷窥男女之私,这并非君子所为,更不合乎阁下的身份。”
“闭嘴,贱民!”
紫川秀悠悠说:“林公子,论家世,我和您一样出身门第显赫;论权势,我或者比你更有胜之;论武功,在下更是有点自信,无论哪样我都不比您差,所以麻烦林公子您不要称我贱民,另外——”
紫川秀冲林云飞亲切地微笑着:“我害怕很多事,我怕黑怕痛怕没钱,但碰巧最不怕打架!”
“那就死吧,贱民!”林云飞杀气腾腾地扑过来,紫川秀立即做好应战准备,但就在这瞬间,一个纤细的身影突然插入了他们中间!
紫川秀失声叫道:“阿雨,危险!”
狂猛的拳头在林雨眼前猛然停下,她额头的散发都被拳风吹得飘开了,林云飞倒退一步,赤红着眼睛叫道:“林雨,让开!”
林雨一动也没有动。她注视着他,明眸静若秋水,抚慰、关怀、同情、惋惜、歉意,还有一分真切的感激——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她用目光传达了那么复杂的心情,这个女孩子掌握着一种无以伦比的艺术,能使得一切保持在美好的境界中,在她面前,就连爆发的火山都会恢复平静。
她柔声说:“云飞,我不配你。”
杀气消散了,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失去挚爱的普通男子。林云飞默默地消化着这句话,露出了悲哀的神色。他闭上了眼睛,两人都清楚地看到,林家的海军上将已泪流满面。
紫川秀不忍地移开了眼睛,林雨也低声抽泣起来,捂住脸:“对不起……”
“现在不是说对不起的时候。”林云飞哽咽着说:“林雨,你千万不要回家了,有埋伏。”
“啊?”
“昨晚得到消息我就过来找你了,我等了一夜。”林云飞声音嘶哑:“林雨,走吧,马上离开河丘,离开林氏的领土!越快越好!”
“为什么?”
“长老会在昨晚深夜达成一致意见。林凡亲自下令,要把你活抓,如不能生擒则杀!”
“什么?”两人震惊异常:“怎么可能!”
“林凡为什么要害我?”
林云飞犹豫了一下:“原因我也不大清楚。”
林雨和紫川秀交换个眼神,都看出林云飞没说真话。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应该是属于能知悉内情的特权人士。
“那你为什么准备了两匹马?”
林云飞苦笑了下:“我原本想,想与你一起远走高飞。”
就为一个女子,而背叛自己的祖国和家族、放弃大好的前途和事业?
林雨身体骤然一震,望向林云飞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感动,温柔地说:“我不值得你这么大的牺牲,我不配。云飞,你如此优秀,将来定能找到一个比我好上千百辈的美丽女子。”
林云飞长叹:“世间纵有红颜如花,但我心却只容得你一人。”
他把手中的马牵过来交给林雨:“走吧,立即走!不要回家了,你的住处已被监控了,也不要往流风家的边境走,那边的道路已被封锁了。”
“但我还有部下在家里,姬文迪他们……”
“林家想杀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你不在,姬文迪他们没危险。”
望向紫川秀,林云飞恶狠狠的道:“姓张的,你给我听好了!”
“我不姓张。”紫川秀淡淡说。
林云飞一愣:“我管你姓什么!你听着,林雨的安全我就交给你了。如果她掉了一根毫毛,即使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杀了你!明白吗?”
紫川秀简单地说:“你放心,跟着我,林雨不会有事的。”他自信、淡定的声音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令得咄咄逼人的林云飞也缓和了下来。
他定定地望着林雨,仿佛要把她美丽的容颜深深地铭刻在心中:“那么,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你也要多保重。将来我们会再见面的!”
“我想,不会有这么一天了……”林云飞低声说,但是林雨和紫川秀都没有听到,两人策马前进。
奔出几十步远了,身后突然响起林云飞的叫声:“最后一个问题,你,你真的爱过我吗?”
林雨勒住马转过身来。微微的晨光中,两人都看到了对方面上的泪痕和泪后清亮的眼睛。她微微地点点头,动作轻得几乎不可觉察,然后很快地又转身纵马前进,马蹄践踏,积雪飞溅,如同她身后腾起了一团云朵,她的身影消失在寂静长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