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林时期,监无敌龙老刘整理察官的业务能力得到了最充分的锻炼,水准之高是其他任何时代的同行望尘莫及的。动用暴力手段来取得口供的现象不是没有——依靠这种法子,能取得任何笔录。但是高水平的监察官都不会乐意这样干。在他们年来,审讯是一项艺术,而暴力刑讯就象玩游戏作弊一般,亵渎了这项艺术,也丧失了乐趣。
他们更喜欢的是对供词进行某种程度的加工和推导,例如:犯人供认:“我在地下室有一把生锈的柴刀……”在有经验的审判官的笔下,他会自动翻译成:“我有一个地下武器库”。“屋顶上装新颖的避雷针”,那自然是“与外国特务接头的标识”。
根据统计,在一月风暴行动中,各地监察厅都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各省逮捕的破坏分子和散布谣言分子数以万计,塞满了监狱和牢记。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在形势最紧张的那段日子里,人们在道上都不敢说话,只敢用眼神来打招呼。
“大人!”窗外有人喊道:“请出来,有点情况。”
卢真红衣旗本精神一振,昏昏欲睡的眼睛就明亮起来了。他梳理了下凌乱地头发,从马车箱的搁椅上拿起自己的军官盖帽,系上了风雪斗篷,整理下衣裳,打开了车门。
顿时,一股寒利而清新的冷风吹进来,刮得他浑身打了个寒战。顿时也清醒不少。他跳下了马车,只觉得严守彻骨,白雪皑皑的东方天际已经出现一片绯红了。
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了。
两名军法官和一队士兵站在车旁边,看到卢真下来,他们齐齐敬礼。
在士兵们的眼中,卢真看出了嫉妒和愤慨,他知道这些又冷又饿,在严寒的雪地里搜了一整夜的小伙子们在想什么:这个穿着裘皮大衣躲在有真皮座垫和火炉的马车里的大官,真是好命啊!
好命!卢真嘴角抽动着,笑容象哭。若可能,他宁愿和这些士兵换个位置,宁愿冒着零下十度地低温,挪动着僵硬的双脚在雪地象狗一般爬行着,哪怕身体冻得跟木头桩一般他也愿了。自打接受了追捕紫川宁的任务,帝林不断地督促:“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快快!”一会是鼓励:“卢真,吾等之生死存亡,全系于你手上了!功成之日,吾不惜统领之酬!”一会又是恐吓:“军令状已立,若不能建功,三尺军法正为你设!”一会是天堂,一会又是地狱,卢真苦不堪言。短短几天,他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每天晚上他都在辗转反侧,脑子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紫川宁,她到底去了哪里?
“大人。”军法官对卢真马马虎虎地行了个礼,领着他走到道边的一棵枯树下:“大人,我们发现了这个。”
树下已经被挖了个洞出来,两条狼犬对着那洞狂吠着。军法官在洞里掏弄了下,弄出了几件衣服来,他把衣服摊在手上,展示给卢真,后者眼前一亮:这是一件深蓝色的军官制服,被泥土弄得污黑肮脏的肩膀上,有金星地肩章。军法官把衣服再抖了一番,抖掉了衣服上沾地泥土,让卢真可以看得更清楚点。
“大人,这身制服是小号的,可以确定,是一号人物自己穿的。”军法官被冻得通红的鼻子抽动着,眼眶发黑,脸上的皮肤被冻得僵裂。他抽动着鼻子:“除此以外,我们还发现了和它一起被埋起来的几件军服。”他压低了声音:“制服里有士兵地,也有红衣旗本军官的。可以确定,二号人物和一号人物在一起。”
刚刚睡醒,卢真的脑筋还有点模糊,一下没反应过来,嗫嚅说:“所以?”
“大人,这证明我们的搜查线路是对的。就在这里,目标换了装。”看出上司还在迷糊着,军法官善解人意地解释说:“大雪掩盖了脚印,但看这里的衣服,我们可以推测出,随同一号人物的护卫约有十人。衣服是他们从附近的民家买来地。”
“能看出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大人,看雪地厚度,可以推测,在两天到三天之间。”
“两三天前。”卢真重复了一遍,眼睛里透出了绝望。
两三天的时间,足够人干出太多地事了。紫川宁能逃出上百里了。而且她还可以在附近租借马车和马匹,等自己摸索地追过去,他们早就走远了,自己只能找到她们经过的痕迹。
“没办法抓到紫川宁了!”
卢真痛苦不堪,十几天的辛苦和劳累都在此刻发作了,顶风冒雪的辛劳,万斤重压的负荷,深入骨髓的疲倦,这时候,他疲惫得连脚都挪不动了,身心崩溃。
卢真无力地蹲了下来,绝望地揪着自己的头发,对着茫茫白茫茫的雪原,他痛苦地呜咽道:“紫川宁,你到底在哪里!给我出来啊!”
“宁殿下,我听见,外面好像有人在喊您的名字?”
凌晨五时,李清模模糊糊地醒来了,听见外面隐约传来的声音,她轻轻推了下身边躲着的紫川宁。而后者睡得正香,只是嘀咕了两声:“听错了吧?”翻了个身,她继续睡去了。
李清凝神倾听,过了好久,再没有别的声音传来。她才释然,放下心思继续睡觉。
在这一刻,李清和紫川宁都没有想到,他们的追捕者卢真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仅仅不到三百米的距离。卢真和他的郎下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离大路不到两百米路上的某个破落的小村庄里,就藏有他一心一意追查了足足两个星期的对象。
兵变当日,紫川宁和李清从地道逃脱,她们本想要是投奔达克的远征军,但可惜,帝林先进了大营,他们没法靠近。
李清和紫川宁都还不死心,在达克城中住了下来,想找机会混入营中与斯特林见面。但第二天,城中哭声四起,达克城头的军旗都下了半旗了,出入军营的官兵臂上都缠着黑纱。打听之后,二人震骇万分,军中刚刚公布了消息,斯特林竟已于昨晚去世了!
咋闻噩耗,李清当场就昏厥过去了,紫川宁也当场痛哭失声。幸好斯特林统领平时深得军心民心,闻知他噩耗,达克城中痛哭的军民无数,她们二人的悲痛看起来倒也不怎么抢眼。
直到第二天,二人才恢复了清醒。斯特林去世了,但他的旧部还在。强忍着悲痛,李清想见文河等部将,但远征军中能话事的将领都被帝林拉去了达克,大营门口被监察厅的宪兵把守,而且哥普拉已经接管了远征军的军权,李清连军营的大门都进不了,无从下手。
几次失败的尝试后,两个女孩子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的敌人是多么可怕。帝林做事从不给对手留机会的——其实哥普拉刚刚接手,未必真的毫无破绽。若是换了紫川秀或者圣庙长老布丹,那结果就很不一样了——但对两个初出茅庐的女孩来说,这确实足够了,她们连潜入军营都办不到,对于如何煽动士兵发动一场兵变,实在不知如何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