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三刻,葛福顺于飞骑营中斩杀韦播韦濯高崇三将,与此同时,万骑营中楚狂歌和马桥发难,斩杀韦璿、韦捷两将,就此掌控飞骑与万骑。
三更天,万骑、飞骑同时向宫城进发,飞骑攻打玄德门,万骑攻打嘉猷门,李隆基则从禁苑监移师玄武门。
四更天,韦后、安乐、武延秀,上官婉儿先后授首,李隆基移驻太极殿。随即,对韦氏亲党的清剿开始在全城展开。
太子太保、同中书门下三品、长安兵马大总管韦温在前后府门同时受到攻击的情况下逾墙而走,仓惶逃到东市北门,被追兵投矛射死。
中书令宗楚客趁夜逃出家门,扮作一个行商,牵着一头驴子藏在坊中小巷里,天明后混出坊门,意图自通化门逃出长安,结果因褡裢里藏了太多金银,被盘查的南衙禁军发现真正身份,当即斩于驴下。
宗晋卿、赵履温等韦氏死党,皆被万骑斩杀于家中。宰相韦巨源年已八十,也因阿附韦党,被飞骑刺死于府中阶下。
秘书监李邕娶的是韦后的寡妹,御史大夫窦从一娶的是韦后的乳母,平时常以此夸耀于人,此番闻听宫中惊变,韦后伏诛,二人大骇之下果断杀死妻子,捧首级急趋相王府,只求不死。
待得天光大亮时,城中的清洗已接近尾声,兵部侍郎崔日用为了表示对相王的忠心,又发兵出城,去诛杀樊川韦氏族人。
樊川韦氏和韦后本来并不相干,可是韦后专权后因为娘家人口稀少,为了壮大外戚,与樊川杜氏攀亲。樊川杜氏得以和皇后结为同宗也是求之不得,谁知却为家族埋下了祸根。
崔日用大军到处,韦氏家族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不能幸免,尽遭屠戮。樊川杜氏和韦家的府邸相接,被那些在韦家豪宅里转晕了头的官兵当成了韦家人,也误杀了许多我,弄得杜敬亭欲哭无泪。
李隆基到底年少,做事不比张柬之那班人沉稳,上一次神龙政变时杀的人可不多,悬于朱雀大街上的人头一共也不过张氏五兄弟而已。这一次却是杀的血流成河。
不过这也正常,张柬之等人那次谋反,因为武则天缠绵病榻,百官早生异心,朝中、军中有许多人响应、李、武两家全体参与。朝廷大员们彼此间关系盘根错节,还真不好大开杀戒。
可这一次不同。韦氏一党已经占据了整个朝堂。忠臣义士为之一空,李隆基这次谋反,在朝中和宫中都没有任何奥援,甚至连他的父亲都蒙在鼓里。
此次参与政变的完全就是一群鹰派军官、血性汉子,抱着成王败寇的心理殊死一搏,既然成功了。也只能大肆屠杀才能清洗旧党、符合再建新朝的政治需要。
只是任何事情一旦贯彻实施起来,下面的人总会变本加厉以奉迎上司,最终使得规模远远超出倡议者的意愿,这场大清洗之残酷远比李隆基想要的结果严重的多。
百官大多居于北城和东城。彼此府邸相接,眼见血腥杀戮,不由人人惊惧,以致到了早朝的时候,幸而不死的百官虽然聚于宫城之下,却只是畏惧跪拜,竟无一人敢入宫。
如果今天百官不能上朝,那乐子可就闹大了,消息传开,天下如何能够相信这次政变是合乎天心民意的正义之举?李隆基慌了,赶紧派人再三促请并承诺安全,百官依旧畏惧而不敢动。
一时间李隆基也傻了眼,难道要派兵把他们都抓进宫不成?这也不妥,外边有无数的长安百姓正在围观呢,如果百官要用抓的才能上朝,这面子还是要被剥个精光。
京师不比其他地方,在小地方一个县太爷就能让地方百姓战战兢兢,而京师重地文武大员多如狗,长安百姓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是以并不畏惧,全都围在那儿看热闹。
李隆基这才知道杀过了火,一时却想不到宽慰百官的法子,还是刘幽求情急智生,献计道:“郡王何不往相王府去,请令尊出面,相王德高望重,有他出面,必可安定百官之心。”
李隆基恍然大悟,一开始他不想让父亲出面,是因为知道父亲生性恬淡,不恋权位,担心他不肯接受侄子“禅让”的皇位,所以想让百官上朝,先逼李重茂逊位,造成既定事实,再率文武百官去迎接父亲即位。如今情形失控,只好把父亲请来收拾残局。
铁骑如龙,护送着李隆基直奔相王府,扈从骑士足有千人之众。此时长安城中风云动荡,谁也无法保证韦党余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被全部清除,对李隆基的安全自然要格外小心。
相王府前,此时空空荡荡,一个家丁下人都没有,朱漆大门紧闭,连一丝缝隙都不露。
门前石阶下跪着两个人,一个是秘书监李邕,一个是御史大夫窦从一,两人俯首于地,头都不敢抬,可要走近了仔细看,一定会叫人大吃一惊,因为这两人身前竟然还各摆着一颗人头。
李邕身前那颗人头一头乌丝,虽然人头搁在地上看着有些恐怖,可要仔细看,你会发现这颗人头生前颇为美貌,她是韦后的胞妹。
窦从一身前那颗人头却是一个白发老妪,满脸褶皱,这是韦后的乳娘,如今已六旬有余了。
窦从一如今也才不过五十出头,妻子过世后,以他身份大可娶个美娇娘,可是为了巴结韦氏,他居然娶了韦后的乳娘为妻,并以此为荣,如今叩首于地,却不知心中悔也不悔。
韦后一党如今已被杀得七零八落,这两个人却能幸而不死,全因此处是相王府,那些奉命清剿韦氏余党的人没有谁敢在相王府门前动刀杀人。
李隆基离着相王府大门还有数十丈距离便翻身下马,步行向前走去,身边只有十余名禁卫相随,听到脚步声。李邕和窦从一头都不敢抬,身子伏得更低了。
李隆基没有理会他们,大步走到府门前,拾起黄铜兽环,“砰砰砰”地叩响起来,过了片刻,府中传出门子的询问声:“何人叩门?”
李隆基朗声答道:“速去通禀我父,就说三郎求见!”
停了片刻,门里的声音有些发怯地回答:“三郎君恕罪,三郎君做的事。阿郎已经知道了。阿郎发下话来,绝不见三郎。”
李隆基呆了一呆,大声道:“隆基所为,全是为了李唐社稷啊!你再去回禀我父知道,就说三郎有军国大事。恳请父亲一见。”
这回,那门子的声音从门缝里娓娓传来。看来是扒着门缝冲外说呢。那人低声下气地道:“三郎君,阿郎亲口吩咐,无论如何都不见你,三郎君莫要难为小的,阿郎正在忿怒之中,小的……小的不敢回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