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中探得金玉—《金玉王朝》评论

 

我算是风弄半个脑残粉，不单是她的文当初把我拉下耽美文坑，也不单是因为她的文笔才情，而是风弄其人是个难得有丈夫志兼慈悲心的女作者，角色往往襟怀天下袖藏乾坤却又不失本心。她的丈夫志慈悲心通过她笔底角色心性志气、智计谋断的具体展现，虚而有实，得到了充分的诠释，为作品奠定了浩气激荡而又缠绵缱绻的底蕴。

 

《金玉王朝》是民国架空的背景，其实我个人认为风弄笔下这类型的文有一个发展轨迹，最开始的雏形大约是《追逐》，虽然《追逐》显然不是那么成功的尝试，但除开故事没圆好，人物间的纠葛已很有后面“发展版”和“完善版”的影子。

所谓“发展版”自然是指《太子》，《太子》的故事论动人之处其实已不必多说，看过自然明白，结局看下来也十足圆满，唯独再鸡蛋里挑挑骨头的话，有一点点故事没有充分展开（比如宫斗情节只局限在宫里，朝堂基本没有涉及）以及角色着墨比例不均的问题，当然这也跟写着写着剧情重心转移有关。而这条发展的轨迹到了《金玉王朝》，因为有了先前的“试刀”以及写作功力的不断成熟，除了目前还是个坑，剩余从文笔到剧情都已达到了让我看一段苏死一段的境界。

 

风弄写《金玉王朝》，大有力求完美的架势，尽管原定三部现在爆到起码五部本人也十分心虚的样子，但毕竟慢工出细活，从行文的雕琢、剧情的节奏以及大量的人物心理着墨、情景描写的衬托渲染就可窥见她落笔时从容笃定的一面。

 

《金玉王朝》的行文，借着民国的时代背景，遣词用句上精确地抓住了那个时代文白相杂中西交并的特色，一字一词的增减就显出了民国时代语言的独特风味，比如白雪岚半诓半教宣怀风用法语说三种时态的“爱你”，在解释最后一个爱你时，不用“我永远爱你”而说“我永爱你”，仅这一字之差的况味细辨之下就让我花痴不已。

不仅是行文里的时代风味，风弄对于不同性情、身份的角色的言语把握也十分贴切，除了几个主要角色言行间有着能够让读者清楚分辨的鲜活分明，连丫头老妈子、富商军阀这一类角色，也借由言谈将其性格形象传达得十足十。（话说展司令讲话真是回回把我笑死，“老子把他的蛋黄捏出来！”一句中的男人味足够夺走我芳心一百次～！（当然……首先……我得……有颗……芳心……(:3 X ∠*）_

 

地道的时代风味以及鲜活灵动的角色，乃至于《金玉》在“形”（人物外貌、器物家什）、“神”（人物的神态动作）、“景”（情景坏境）上的不吝笔墨，让故事有了极其生动真实的画面感；同时，因为在《金玉》里，白崽和怀风崽的感情线一直作为一个中心主轴没有被其他剧情淡化掉，这就让感情线与其他剧情线对比之间有了缓急刚柔之别。在感情线中，风弄对于两人“私”情的描画是下足笔墨毫不含糊的，应答之间牵动的忽悲忽喜、龃龉生时的辗转反侧……配合情景描写甚至是标点断行，来控制（放缓）剧情节奏以传递和放大角色当下一刻的心境与气氛，这也让《金玉》较之其他的正剧故事有了更多的细腻缠绵。

 

而剧情上相比《太子》也完善不少，主要体现在两点，第一是角色的平衡，《太子》其实某种程度上很像咏善的独角戏，故事线也是从夺哥哥到夺天下。而《金玉》的主轴则显然是白崽和怀风崽有互动的感情了。

 

宣怀风这一角色相较于立场相似但羞怯易推倒的咏棋哥哥，有了更多的主动性。戏份增多心理刻画更细腻当然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是，宣怀风性格中刚硬有节、思维中独立平等的一面更为突出，这与独占欲强控制欲强恨不能圈着宝贝不让人瞧见的白雪岚就天然有了戏剧的冲突。除了性格层面的内在矛盾外，摆在两人之间的情敌问题、家庭的阻碍也成了两人关系的试金石，但往往在互相坦白、自我开解后的宽容忍让却又使得感情不断深化，显出情之厚重坚定。

主角两人在感情中一次次“历劫”的过程始终贯穿在风弄想表达的感情探讨里，风弄也在后记中提出了她的看法，即感情也有分层，热恋（或称感情的“得手”与感情中甜蜜的一面）并非感情的终点与全部，其后还有各种考验磨练着感情的韧性，而唯历久者方能弥坚。

 

同时，这些感情之中的矛盾冲突，其实反过来考验的是作者设局解局的手段，这也是我为着太太奇着层出、游刃有余地化解掉两人间一个个小磕绊还次次能让两人的感情不断升华而苏死的一个方面。最最印象深刻的是第三部里，白崽与怀风崽因查抄大兴洋行一事而起的漫长冷战，最后用一颗饱含醋意的石子就轻轻巧巧地化解掉了真是太绝太漂亮了嗷嗷嗷嗷打滚～！（为了小石头去跟太太告白了什么的我会说吗？！）

 

除了补强角色达到互有往来的平衡，《金玉王朝》中骨肉饱满的人物群像、错综复杂的势力交锋其实就构成了故事的大框架与主要内容，剧情的从容铺陈，伏笔的前后呼应，角色众多但无一不活，情节发展因果咬合多线绞缠却毫不凌乱……这些方面也可感受到她在经过《凤于》《军服》等大篇幅正剧作品后不断精纯起来的功力。

 

剧情现在毕竟还未完结，除了上面提到的一些缓急刚柔的节奏特点与因果咬合环环相扣的缜密，总体走向还不明朗（总有种白崽要虎落平阳的不祥感……），也不能多说什么。不过《金玉》中丰富饱满的人物群像实在让人感叹太太功力之深。

 

我在《日系文和国内文的简单比较》中略略写到过在人物上，日本作者与国内作者侧重点的不同。比起日本（优秀）作者对于普通人心理的通透传达，国内（优秀）作者无疑更爱表现高大全的非普通人物以达到剧情上的纵横捭阖。我一直觉得善写人心机巧的作者都能当得奆奆之称，风弄即是之中典型，而且她尤善“具体”地表现攻君的手腕城府，出人意表细节夯实之处每每让我秒变迷妹。

在《金玉》中，除了攻君一如既往地高能，受君一如既往地可口，这两者也在某种程度上呈现出一虚一实一柔一刚的平衡来。

 

宣怀风尽管并非对黑暗一无所知，但他本就有凛然骄傲的铮铮风骨，且并不像白云飞那样真正经历过由高处跌进泥地的折辱，因此他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未经污染的乌托邦理想范儿，换而言之——怀风像个天真而洁净的务虚者；而相对的，白雪岚坐言起行雷霆雨露，尽管他的抱负也通过几次与白总理的争执带出来，且显然他对于这乱世的棋局了然于胸，但文章整体突显的始终是他施展种种手段的务实之处。这样一来，两人这种以黑色来拱卫白色，以手段来达成理想的印象就呼之欲出了。

 

且可贵的是，这两人于国于私，虽然表达方式不同，胸中却都有浩然正气，无非白雪岚狷狂恣意，宣怀风仁义怀柔。

风弄说，乱世之中，高贵的人性才是真正的金玉。这两人的结合，不仅让人看到了情爱之中种种舍身忘己的真挚情怀，更是高贵人性的交辉。

但金玉独独不显其贵，唯有搁在乱石堆里才更映照出它们的良才美质。《金玉》中的人物，在风弄的妙笔下鲜活分明，风骨襟怀乃至言谈举止，各个不同，而在这乱世中的命运起伏流变，也因其各自天生的性格导致后天的选择，走出各自的道路来。文中通过主角与一众配角的对比——比如徒有其表注定卢瑟的林软蛋、慈母心肠却免不了世俗短视的宣姐姐、美玉惜皲纹的白云飞以及如同黑化白宣的展宣等等——从能力、性格、时运这些侧面来加强“为什么主角能坚守他们想坚守的”这一题中之义的说服力。